薄暮.78

会有生命危险。

其实并没有很意外。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等待一个早已知晓的答案被人揭开谜底，尽管心底仍有小小的不甘，但是又不得不认。

剧烈颤抖的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一直郁积在大脑里的混沌也顿时消散了不少，我低下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紧绷的身体逐渐在放松，也在这一片死寂的空气中听到了自己缓慢平静的呼吸声。

无数颗微小的灰尘与尘埃在从窗外打进来的昏黄暮光中静静地升腾，起舞，旋转，环绕。

眼前如同浮着一个小小的微观宇宙。

“治疗的话，痊愈的可能性大吗？”

吴世勋的声线依旧很稳，连一丝细小的波动都没有，听起来冷静到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扰乱他。

他仍然把我的手握得很紧，像被冷冰冰的铁钳子紧紧箍住一样，让我有些不舒服。

我突然很想抽出手，于是就试着用力抽了一下。

纹丝不动。

我识趣地停住动作，被他包在手心里的指尖上传来一阵轻微而又明晰的疼痛感，我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握住我的那只手。

“只要积极配合治疗，是有机会痊愈的。”医生说话的语调比刚刚温柔了不少，放轻声音宽慰着我们，“你还年轻，身体机能和恢复能力都正值黄金期，只要好好配合治疗，平时再多注重注重自己的身体状况，病情是极有可能好转的。”

当一个人放空大脑，不去思索任何东西时，五感就会变得出奇的敏感。我在这段话字里行间的间隙中听见医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从我耳边轻飘飘地掠过。

“这样吧，我去安排一下，小姑娘就尽快住院接受治疗吧。”

我抬起头，看了看医生脸上关切的表情，又看了看窗外愈加惨淡的暮光，最后仰头去看吴世勋。

他紧紧地抿着嘴，好看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直的线，本就流畅的下颔线因为过分用力的紧绷而显得更加锋利。他保持着这样的动作沉默了几秒，然后低下头来看我，用眼神无声地询问着我。

“不要。”

我努力冲他勾了勾嘴角，想挤出一个微笑。

“我不要住院。”

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回家的路上吴世勋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开着车，车里有些闷，我就把车窗摇了下来，靠在椅背上一边听着耳边呼呼刮过的风声，一边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发呆。

脑海里浮现出医生刚刚的话。

“病情这么严重了还不赶快入院接受治疗，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糟！小妹妹，现在的情况可由不得你这么任性了啊！”

我还是固执地摇头，“我不想住院。”

我是对着吴世勋说的。我知道他会理解我。

然后吴世勋静静地拉着我站了一会儿，又有条不紊地询问了医生几个问题，就真的随了我的意带我走了。

吴世勋是真的很好说话。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我正在看窗外迅速向后拉去连成一条绿色直线的树，听到吴世勋的话后暗自思索了两秒他的话是指什么，装傻反问：“什么？”

“我说，”正好已经穿过了嘈杂的市中心，避开了那些如分叉的流水一样的人流，吴世勋一打方向盘掉了个头，找了个允许暂时停靠的路边，刹车，停车，熄火，然后一转头朝我看了过来，“你就这么想死吗，朴熙？”

声音不大，但是很有力量，每一个字都敲击着耳膜，掷地有声。

很清楚。没法再装作听不见了。

覆在表面用来掩人耳目的薄薄的一层白纸被戳破了。

我僵着身子，保持着侧头看向窗外的姿势没动，但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移了一点——正好能从后视镜里看到吴世勋的脸。我就这样背对着他，偷偷地从镜子里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

略微阴沉的面色，但是又不能从他脸上找出很明显的怒气或是责备。他对我始终都是容忍再三、包容有余，没有对我大声说过话，就算是打工时工作上出现了小纰漏他也从来没有吵过我，就算是极少数时候真的忍不住有些生气，他也会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怒火用温柔包裹起来，让它们显得温和和柔软一些，变得不那么锐利，不那么刺人。

“朴熙，”吴世勋又叫了一遍我的名字，“和我说句实话吧。”

“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一语中的。

我差点没绷住脸上强撑着的平静。

我知道我在逃避，从一开始，从顾念出现的最初，从这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开始的起点，我都是在逃避，一直在逃避，从来都只会逃避。

在房间里。在角落里。在黑暗里。在每一个黑夜里。在每一次美好的虚幻梦境里。

我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