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钢琴师
泰勒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受不住岛上对他而言犹如苦行僧的日子,结束星期五的剑术课后便匆匆乘船离去。但他去或留都与露西亚无关——她几乎没和他相处过。
露西亚整理好新作,把它们折成小纸条放在信封里,别上侏儒猎鹰掉下的羽毛,又用蜡液封好口装进裙子的口袋里。
前一晚,伊格内修斯已经和她约好今天共同乘船去撒罗尼,她不得不中规中矩地一件件穿好丝-袜、衬裙、裙撑、米黄色的混麻纺外裙,在裙摆别上淡绿色的蝴蝶结与丝带,套上蕾丝外衣,戴好点缀着绢花的宽檐帽才出去。
平心而论,露西亚并不喜欢外出穿这些,她总觉得太过麻烦。若是平常和伊格内修斯见面还好,穿成这样,还踩着高跟鞋逛街,简直是要了她的命——好在,鞋跟高不高都无所谓,反正会藏在长裙底下。
她吃完早餐回到大厅时,伊格内修斯已经在等她了。
他同样正式打扮了一番,好好扎起头发,衬衫领口也不再随意敞开,系着波洛领带,领带上黄金的衔尾蛇扭成八字,它红宝石的眼睛晶莹剔透如同石榴粒,正在火光下闪耀。除去那些贵气的金属点缀,他的衣服同样彰显其高贵的身份,无论是黑色的马甲,或是塔夫绸的坎肩,再是锃光瓦亮的皮靴,都衬托出他的锋芒毕露。
他戴上帽子,拿着金边镶嵌母贝的手杖走出,笔挺地站在她面前。
露西亚还是更喜欢平时随性的他,尽管同样盛气凌人,却有几分懒散慵倦,这使得他看上去更好相处。
货轮自然无法与小少爷的游轮相比,露西亚在踩上甲板的那一刻就知道了。这里最大的舱室是间宴会厅,里面摆放一架钢琴,虽无人使用,也被擦得一尘不染,然而垒得整整齐齐的椅子与被白布遮盖起来的沙发已经表明,宴会厅早已无人使用了。
“很早以前庄园举办宴会的时候,会用到那个房间。”伊格内修斯介绍道。
露西亚点点头,“这样的话,惩戒之海的路就没那么漫长了。”
伊格内修斯突然问:“你会弹钢琴吗?”
露西亚忙摇头,“当然不会,那是你们的消遣。”
“跳舞呢?”
“也不会。”
“是得找个时间学学。”
“四肢不协调的人怎么学都没有办法吧。”
“我说‘如果我学不来,你不该让我改变’的时候,你说‘没有什么是学不来的’。”
“……”露西亚一时哑口无言。她没想到随意说出口的鼓励在此成为陷阱。
伊格内修斯久违地推开那扇雕花玻璃门,让露西亚进去,露西亚警惕地询问:“不会现在让我学吧?”
“当然不会。我是说,去撒罗尼的路太漫长了,要不要消遣一番?”他随意把手杖放在沙发上,走到钢琴旁,打开键盖。
露西亚挑挑眉,公爵家的小少爷给她弹钢琴,可是前无古人,随即准备搬下一张凳子,被伊格内修斯制止,“和我坐一起,快点过来。”
露西亚还有些犹豫,伊格内修斯边把琴刹打开边提醒她:“进入惩戒海的海域,就没有机会了。”
此时,船已经开始轻晃,颠簸在海上,伊格内修斯手放在钢琴上,钢琴与从他指尖流出的几个音符同海浪移动。
“快点。”伊格内修斯的凳子也跟着在金灿灿的镶木地板上缓慢移动。
露西亚脸色苍白地在波涛汹涌前追上他,大声问道:“你干什么!太危险了。”
伊格内修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拉住她的手,“快坐我边上。”
露西亚慌慌张张跳到他边前,害怕地扑到背架上,紧张地说:“你疯了?会撞到东西的!”
但伊格内修斯不以为然,在钢琴上试了几个小节。
或许是小少爷太久没出门,惩戒之海拿出令人难以承受的热情迎接他们,恨不得把他们卷进她深广的怀抱,疾风骤雨把浪尖掀得很高,雷霆于天边闪烁,轰隆隆地打下,与其说船是在乘风破浪,不如说它是被风和浪掀起又坠落。
而钢琴随着浪尖旋转在偌大的宴会厅,在光滑的地板上留下错乱的轨迹,就像露西亚此时内心激荡的恐惧与喜悦。
伊格内修斯欣赏她的恐惧,但忍住笑安慰她:“别那么紧张,又不会死掉。”
骨节分明的手指再次搭上琴键,欢快而急促的音符随着海浪波动,奔涌而出,也流动成浪花,与雷霆共舞。
钢琴像舞者旋转在大厅,他们与摞在一起的木椅擦肩而过,在差点撞向玻璃门时又被海浪带到另一边。一切都在摇晃和跃动,顶上坠下的水晶吊灯时不时映入露西亚眼帘又飞快离去,若即若离。
在露西亚的惊叫中,舞曲渐入高-潮,而海浪就像在琴声中衰退了,尽管露西亚仍害怕地把自己挂在背架上,但与海共舞似乎并没有多少可怕,她帽子上的丝带在胡乱飞舞,裙子上的蝴蝶结也变成蝴蝶。伊格内修斯的坎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