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傅廷欢跑不动了。
六层大婚喜服皆被汗水浸得透透的,紧紧黏在身上,千般不适万般沉重。
脸庞,脖颈,手背,脚腕,皆被秋日锋利的荆棘划得道道血痕。
凝脂般的肌肤与鲜艳的血痕形成刺目的对比。
那道道血痕又被持续滚落的汗珠儿依次漫过……
盐分填满伤口。
这滋味——
难忍的疼痛……
她抬起颤抖的小手扯拽下凌乱的青丝上沉重的大婚凤冠甩到了一旁草丛里。
即便那金灿灿的凤冠依旧从草丛里闪射出耀眼的光芒,却再也不会惹她再多看一眼了。
即便那奢华的凤冠上缠绕下一大缕青丝,她也来不及难过与伤叹。
她大口喘着气,艰难地撑着极度透支的身躯,扬起头来仰望着茫茫的夜空。
皓月高悬,华泽如练。
这是入秋以来最好的夜色。
美丽静谧得如诗一般。
谁知这千挑万选的大婚好日子。
却——
即将是她的死期。
后面传来追兵的马蹄声,还有那一声声熟悉的呼唤:“欢欢,欢欢,别跑了……”
瞧瞧。
依旧叫得这般亲热。
是想让她死也要死得心悦诚服么。
别跑了?
呵。
最好乖乖地呆在原地让他一剑刺死才好,是么。
不。
生命的最后这一次,她,偏不。
哪怕明知在劫难逃死到临头,也要挣扎着最后一丝力气跑,她不想就此认命。
大婚的锦鞋早已不知去向,傅廷欢咬紧牙关,生生逼着自己提起满是血污的赤脚,又开始奋力往前奔去。
直到,她跑到了悬崖边缘。
无路可逃。
后边的马蹄声乍然近了,又停下了。
身后又传来那熟悉的温柔声音:“欢欢,你跑不掉了。”
傅廷欢颤着斑驳血痕的唇瓣,强撑着透支到极致的身子,徐徐转回身去,望着高头大马上也同样穿着喜服的谢梓铭,痛彻心扉地绝望一笑。
谢梓铭,原礼部尚书谢卓庶子。
虽说是庶子,却是式微的谢府唯一的男丁,所以家族地位甚高。
这几年谢府中落,仅剩谢卓这一脉。且,如今谢卓病重,他的嫡长女婆家出了事,被陛下革职,嫡二女所嫁非人,生存艰难。还有嫡三女庶四女还尚未出嫁。
谢卓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了唯一的儿子谢梓铭身上,千叮咛万嘱咐,定要他务必振兴谢府。
谢梓铭望着谢府即将空空如也的库房,在都城众多贵女中选中了睿国公府的嫡二女傅廷欢。
因着自三岁没了阿娘的傅廷欢满眼写着缺爱与好骗。
事实证明,谢梓铭选对了人。
他处心积虑地编织了密密的情网将傅廷欢牢牢网住,利用她迅速充足了谢府的库房。有了钱,他便先有了往上爬的先决条件。
两年前,傅廷欢就是被谢梓铭那温润如玉的表象给骗了,一步一步沦陷在他那声声温柔的情话里,从此以后,彻底迷失了自己,与他订下婚约,处处扶持这个家族式微的谢府庶子谢梓铭到了如今礼部侍郎的位置。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谢梓铭的野心还没够,他还要爬到更高的位置上。
睿国公府本不属于朝堂任何一派,深谙中庸之道。
而谢梓铭原本是想追随太子,但他却发现太子身边人才济济,上升的空间有限,且皇后身子愈来愈差,皇贵妃大有取而代之的势头,而皇贵妃的儿子四皇子势力愈来愈强。
于是,谢梓铭想要赌一把大的,投靠四皇子。
因着傅廷欢与太子的嫡妹嫡公主盛哲馨是闺中密友,四皇子端王盛哲昊没有轻易信谢梓铭,而是要他杀掉他的未婚妻傅廷欢作为投名状。
谢梓铭毫不犹豫地应了。
傅廷欢从未想过她会是这场赌局的赌注。
时至今夜她才发现她竟被谢梓铭这个道貌岸然的禽兽给利用到连命都要没了。
曾几何时,她曾天真地以为他是她的救赎,能早日娶她离开度日如年的睿国公府。
如今看来,他不仅骗她骗得好苦,还要斩尽杀绝将她的命都要索走。
就在一刻钟之前,她还一身大红喜服,手执精致的大婚团扇满怀期待地坐在奢华的婚床上,等待着她的新婚夫君谢梓铭的到来。
若不是贴身婢女晴月无意间听到了谢梓铭的谋划奋不顾身地告知了她,她今夜定会被谢梓铭杀了还不知是怎么死的。
而可怜的晴月就在方才为了掩护她逃跑已被谢梓铭残忍杀死。
不甘啊不甘。
她临死才彻底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