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
想内侍监肯定也知道皇城内外犹如星罗棋布,还需要引导的人才能找到方向。”
“那姑娘的意思是......”高无忌凝视着阿靖琥珀色的双目,却好像从中看到了什么恐惧之物,嘴抿了抿,“只是这件事还不宜我出手。可若姑娘想去,就找内侍省的人带你去那地方,可有一句,不可说与旁人,尤其不准说与外臣。”
“明白了。”没想到高无忌竟同意了,阿靖内心涌出欣喜。“内侍监恩德深厚,靖感激不尽。事成之后,赏赐全归内侍省所有,我分文不取。”
高无忌对此甚是满意,他只要除了宫里面缠着皇帝的妖魔,怎么样都能让皇帝乐上几天。就是不惜得罪下丞相,那也算不上大过。毕竟他和丞相是同族的堂兄弟,再有怨恨也怨不到高无忌的头上。“那我只等姑娘大功告成。那就请随我去甘露殿请旨,待拿到陛下的手敕,姑娘即可便宜行事。”高无忌又叮嘱道:“陛下面前,切勿多言。”
阿靖手攥得出汗,要搏一搏才能有一线生机。
走到甘露殿外,威严的大殿像在俯视众生。让阿靖回忆起逃离宫廷的时候,宫室像是一个又一个盯着她的守卫,最后把她抓住。
“陛下召见。”
“遵命。”
刚巧是下朝后不久,离晌午还有一会儿,赵歆正边尝点心边处理政务。案上摆着精致的茶果,想来这点心是后妃送予皇帝的。而正中还有几卷奏疏,不知道他看了多少。赵歆放下卷子,说:“阿靖你来了,免礼,赐座。”皇帝撇下了国政,慵懒地倚靠着榻。
其实皇帝今年不过四十,正是盛年,身姿伟岸,丰神俊朗。但他连日被鬼魅所缠,印堂发黑,眼下乌青,嘴唇发白,看起来这几天皇帝都寝食难安。
阿靖如坐针毡,但随即被塞了个玉露团。“饿了吧,丞相进献的玉露团。”
“多谢陛下。”丞相......恐怕赵歆早知她的来意,所以才特地提韩安。阿靖的双眸躲避皇帝的视线,也不敢吃手中香甜的玉露团。这次她是冒着风险,所以谨慎再谨慎,生怕一个冲动触犯天颜。
“怎么?是觉得不好吃吗?丞相府的厨子手艺确实一般。”赵歆倚着榻,无形之中拉进了他们中间的距离。在皇帝这块,什么都是脆弱的,可以轻易破坏。对于皇帝,阿靖就是近在咫尺的美丽的猎物。哪怕认识几年,阿靖仍是风姿绰约的美人,金琥珀的眼睛比常人多了分灵动,尽管描了中原的却月眉,但眉间仍有着胡女的英气和天真。
但赵歆也只是停留在她身上片刻,表情似乎有些嘲笑的意味,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这皇帝,老以为她是他的掌中之物,时间久了自然就会臣服于他。“高无忌向朕推荐你,说你能御鬼神,可鬼神面前男人尚不足以自保,朕不会让你一弱女子冒险。”
“我曾到访西域各国,最远到达大秦(拜占庭),从敦煌出发,跨越一望无际的黄沙,越过祁连山、天山、昆仑山,一路上无时无刻不充斥着死亡、恐惧、绝望,人会为了一口水、一张饼不惜大打出手,背叛和杀戮将无数人葬送在黄沙或是冰雪之下。在向西域进发的路上,人远远比妖魔鬼怪可怕。无论女人还是男人,最终的归宿都是死亡,男人手中的权力和人马能让他活得更久,女人所能依赖的惟有自己。”阿靖虽是低着头说的,可眼眸里隐藏着力量。那力量来自遥远的西域,经过历练的洗礼,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赵歆挑眉,似是无动于衷。“你确是个坚强的女子。可身份仅仅是宫廷中低微的乐户,地位比那些因罪入宫的还要低得多,卑微的命运由不得你自己来做主。朕许你进出宫禁已是莫大的恩赐,在这样的时候,你还要再奢求一点吗?”
地位、身份是她在洛阳永远的禁锢,所有人无时无刻不提醒她,让她铭记乐工的低贱,从她踏入大梁的那一刻骨子里已经镌刻了卑贱的铭文。
“我奢求的是本来拥有的被权力夺走的自由。”
阿靖跪在地上,和灵魂却是与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在博弈,势均力敌。
齐国覆灭的那天,她被赵歆的属下抓获,又被送回囚笼里,成了给皇帝弹曲的摆设。她的自由该由自己夺回来。
赵歆起身,捏住她的下巴。在阿靖里的金瞳里,隐藏着害怕和坚韧杂糅的力量了,格外动人,这驱动蛊惑他要把这种力量牢牢握在手心。“朕看中的正是你的决心,便给你这次机会。”
皇帝像是一座屹立在面前的无法攀越的大山。阿靖略感紧张,从喉咙中发出微弱的“谢......”。
赵歆似是握住自己东西般握紧她的手,轻松把她拉起来。“粟特人爱火焰,你也明艳如火。火光有时温暖,有时会灼伤人,有时会熄灭。朕给你机会,也给你权力。但这是朕赐予你的,朕可以给你,也能收回来。”她的手专为皇家演奏,这一举动无非是告诉她,她是皇帝的东西,是耳目,也是工具。
阿靖指甲嵌入掌中,“是。”
门外一阵躁动,原是高无忌来送上巳节百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