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六】
这还是他第一次踏入感染特区。
方淮面色平静地向前走着,又十分平静地四处环顾,下意识地开始观察起身边经过的形形色色的人。
小的时候,他一直是呆在自己母亲身边。母亲本就是个性子软的,又是在方宅做侍女的女子,而方淮的出生又是个意外。
母亲会怀上他,本就是方老家主酒后失德的后果。而在世家内工作的侍女,如果被发现怀孕,往往都难逃被辞退流放的命运,可是他的母亲有所不同。
因为她肚子里装着的,是方家的血脉。
说得好听一些,他方淮也是方家的儿子,说得直白一些,也就是难听一点儿——他不过就是个以备不时之需的家主继任者。
如果方家“怀”字辈那一代的男丁全都废了,那方淮作为拥有方氏血脉的男嗣,就有可能坐上家主的位置。
而若是正式入了方家“怀”字辈的男子能够平安无事地继任家主之位,那他方淮,一辈子就只能是个遭人唾弃的私生子。
在那样的情况下,他的母亲却告诉他,她不要求自己要靠着半个方家儿子对的身份去博取功名利禄,她只求他能安安稳稳地过一生,做个普通人就很好。
与世无争,更不想利用自己的孩子去向那个身处氏族最高位的男人去讨要什么,也从没动过以此来威胁对方的心思。
她把方淮当自己的儿子看待,也把自己当成一个母亲看待。
所以母亲对于方淮而言,是记忆中唯一存留的一抹暖意、一笔亮色。
而那个最可恨的男人……只是为了要延续氏族,轻易就将自己的母亲日日夜夜都战战兢兢维持下去的平凡生活打破——他将自己从母亲的身边带走了,丢下了这个可怜的女人独自一人留在了乡下。
失去了最珍爱的孩子的女人,最终心力交瘁而亡,而方淮,不仅在长成少年时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最后一面,就算是快到了半截入土的年纪,他都不能够正大光明地去母亲的坟前拜上一拜。
而现在,他踏出方宅的第一步,竟是迈进了感染特区。
身边路过的所有人在方淮看来,都是普通人,是他从幼年时期就想要成为的人。
而大家关系融洽,和朋友或同事笑意盈盈地结伴而行,这也是方淮最为艳羡的生活。
方怀宇被送进监管室了,方怀信死了,方怀妤虽然坐在代理家主的位置上,可是方淮知道,方家长老会的那群老头,绝对不会让一个女人来主导方氏。
这么看来,似乎自己是十拿九稳了,然而方淮却始终开心不起来。
现在的他好像什么都有了,却也什么都没了。
他看着身边所有人都一派祥和融洽的模样,自己却像是一个被始终排斥在外的透明生物体,就算戴上了温和的面具,却也永远没法融入这样的场景。
如果说这样的温暖场景是一幅画,那他方淮永远都只是站在画外的旁观者。
因为……那第二个能够将他拉入画中的人,已经没了。
就算是思索回忆着这样残留着深刻痛苦的过往,方淮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波动,依然只是平静地打量周围的人。
而出乎他意料的,那个在后来经常出没在方以寒身边的姑娘注意到了他的存在,见到他是个陌生脸孔,还愣了一下,却在下一秒便径直朝他走过来,问道:“请问您是……?”
就算是冷静理智如方淮,都被她这样的举动惊了一下,随后才下意识地戴上那副温和的面具,对她说道:“你好,我是以寒的小叔父,你是……他经常提起的辛卯吧?”
提前知道了方以寒计划的辛卯,早就已经看过了方淮的照片。而几天前,在方家暗室,他们两个人还交过手。
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家伙是个疑心病非常重的人,辛卯于是装作一副惊讶的模样,反问他道:“您认识我?”
方淮笑了起来,唇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偏冷淡,但也不会令人感到过于热络:“以寒经常和我提起你,说你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辰侍。”
辛卯听了,强行忍住了想要挑眉的冲动。
由于计划中便确定了要由与他交过手的辛卯先和进入感染特区的方淮接触,因为这样会给对方一个信号,让他误以为他们并没有认出他就是在暗室对方以寒出手的人,而这么做,很有可能能够让那个向来警惕的方淮放松警惕。
而为了不让辛卯在方淮面前露出破绽,方以寒也说过,他只和方淮提过一次她的名字,并且只是在他看望小叔父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句自己的近况,而那个时候恰巧是和辛卯认识没多久。
其实说到这里,方以寒根本没说完,但是辛卯已经领会到了他想说什么——如果方淮当着她的面借着方以寒的名义夸奖她,就当他放屁。
因为,方以寒和方淮说的所有和辛卯有关的话,都是吐槽。
至于和天赋有关的评价,只是方以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