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
“这、这......”嬷嬷垂下脑袋去,声音小的跟什么似的,最后说出来连自己都不免心虚:“是殿下多疑了,您是殿下亲子,俗话说的好,尚有虎毒不食子,更况且咱们娘娘心性纯然,万不会如此。”
她话音刚落,便有乐声顿挫,似万箭离弦“嗖”的一声响,萧揽瞬间警觉。
“谁!什么声音?!”他目光如炬,然而灯上的瑶姬还未反应过来,身上绑着的红绸被一箭射穿,她反应不迭,身子猛地朝灯面跌下去。
那精雕细琢却又如薄如蝉翼一般的灯面里,有数盏蜡烛蔟簇窜烧,若是跌下去——
嬷嬷浑身哆嗦,骇得发抖,只顾着:“来人,来人!快救娘娘!”
就在这时、
萧揽肘腕一撑,从几十米高的看台处一跃而下。
有亲随当即反应过来,从殿后一路狂奔,从尚不明所以的宫人手中夺过被割裂的红绸,向外一挥:“殿下,接住!”
他展臂一勾,拽住红绸的当即又俯身去够自己的母亲:“母妃!”
他瞳孔骤缩,眼中是全然的担忧和惊惧,琼妃怔了怔,看着这张与圣人相似的面庞,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就在这当口,萧揽凄声:“母妃,抓住我!”
琼妃当头一棒,这才回神,手臂向上,被萧揽牢牢握住。
他将琼妃护在自己怀里,轻声:“母妃,不怕!”
缓冲的速度远不及降落的速度,在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绸缎已然不够用了。
他干脆放开,紧紧抱着琼妃,二人滚落在地。
萧揽先落地,为琼妃充当肉盾,整个身子穿透灯面,滚在烛海灯油中,又瞬间弹起,将琼妃推了出去——她安然落地。
丫鬟婆子们在身后跟了一溜儿,萧揽的奶母嬷嬷颤颤巍巍从长阶上闯下,口中直呼:“殿下、殿下,我的殿下啊!”
一众人等,有为琼妃整衣理钗的,有搀扶肃王出灯盏的,忙忙乱乱,没了分寸。
琼妃的眼神扫向那当空断裂的红绸,又不觉瞥向为自己充肉盾的儿子,眼中闪过一瞬不忍,随即被很好掩藏。
“去请太医。”她道。
“不!”肃王脊背被滚烫的灯油烫的皮肉黏连,撕下来都是困难事,他面色苍白,然眼神坚毅冰冷:“关殿门,莫放出去半个人影。”
亲随当即去办。
琼妃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略略稍眼,打量起这一殿里的丫鬟婆子。
自且不提。
但西宫进了刺客的消息便如长了翅膀的鸟儿,一瞬传遍了整个禁庭。
淑妃亦有所耳闻。
彼时她正为圣人誊写经文,改日奉到菩萨殿前,祈求圣人康健。
阖宫上下无不言淑妃娘娘贤良淑德,为后宫表率。
她稍顿停笔,听身边大宫女碧环谨声开口:“消息确切呢,听说是肃王殿下为琼妃娘娘挡了一劫,不然......不然皮开肉绽的就是琼妃娘娘了。”
淑妃心下一动,但且不语。
碧环又道:“这不肃王殿下关了殿门,仔细审查呢,听说是个虫子都飞不进去,密不透风,势必要查出谁是幕后真凶。”
淑妃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抿了口,湿润了唇瓣,才道:“他查不出。”
她语气笃定,稍稍抬眼时精光流转:“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碧环自不敢言。
果然,再至午时,西宫那边儿便有内线传来消息:
死了个面生的小太监,听说是畏罪服毒。
搜了身也查不出什么,于是线索便就此断了。
碧环垂手侍立,道:“娘娘果然所料不错。”
淑妃不以为然,反问:“尔雅在何处?”两个儿女在侯府大闹一场,消息传出去简直叫人丟尽脸面。她蹙着眉,只觉脑袋疼的要命。
淑妃身边有个叫红麝的丫头,惯会推拿揉摁,一双巧手服侍的人熨熨帖帖。
红麝声若黄鹂,一边为淑妃揉着穴位缓解阵痛,一边又免不了仔细宽慰:“娘娘何必担忧这些,总归是一个肠子里爬出来的,再打再闹,也脱不了浑身淌着一样的血,娘娘瞧着还能真怎么着么?”
淑妃也知道,只叹了口气:“本宫这一双儿女,盖因上天托送来讨债的。”
她道:“一个性子随我心肠百转,一个随了圣人年轻时,孤独古怪。”她谶言,“只叫本宫这做母亲的,不知如何是好。”
红麝说:“娘娘多思了。”
淑妃极目远望,掠向堂间浓绿浅影,松针青翠,淡淡声:“本宫近日多梦,时常夜不能寐。”
她命碧环去钗匣中取出一块玉佩,白玉莹润,品色绝佳。“这是已故先太后当年所赏,本宫与琼妃皆有一只。”
碧环打眼一看,上面雕刻:“合心合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