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史书上记载，嬴政在九岁那年因为秦赵两国关系的缓和，被成为秦国太子的父亲接回王宫。只有很短的一句，其中发生的事情都未曾可知。

这也代表着他们的时间紧迫，要在不值得记录的短暂时间内重新回到秦王宫里，也许还需要先跟赵夫人汇合。毕竟离散许久，若没有赵夫人那一道牵引，能不能证实自己的身份都难说。

洪晴想尽快离开村子，去暗中追随赵夫人那支队伍，所以趁着天色未亮就让嬴政早起收拾行李，去村里的井中取点水，没想到等到太阳升起来了嬴政也还没回来。

他的确有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但绝不会突然消失不见，这让她有些不祥的预感，连忙从包里拿了做好的吹箭，藏在袖口出门找人。

夏天炎热，清晨是农耕的好时候，村中道路上陆陆续续有些年长的人背着农具出门，她一路上拦人询问，终于有位老伯说，看见他跟着一个年轻男人向着农田的方向走了。那男人三四十岁的样子，腰上挂着一柄长剑。

被找到了。

那是为了杀死嬴政留下来的另一个侍卫。

洪晴赶忙顺着老伯指的方向找过去，一路发疯似的跑，不敢慢一点。冲到田野的时候，就看到地上有淅淅沥沥的血迹。那血迹一直延伸，从农田的边界转向周围的树林里，她知道那是嬴政的挣扎，他年纪太小了，当然无法反抗壮年的男人。她也一样没有赢的信心，但只能赌下去，如果嬴政已经死了，历史就会发生改变，而自己会瞬间灰飞烟灭。既然自己还活着，那他应该也还有一线生机。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聪明的多。”隐隐约约传来人声，洪晴放慢脚步，小心翼翼的贴过去。从林间树影斑驳，隐约能看见远处的人影，还有不到十米的距离了。突然那男人愤怒的辱骂起来，一把拎起嬴政，疯狂的打了他好几个耳光，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在空中挣扎着到几乎没有反应，就像破碎的树叶。

长剑的光芒映射，那男人准备了结他的性命。来不及多想，洪晴拿出吹箭往前又冲了几步，瞄准那男人的脑袋用尽全身力气吹了出去。她已经实验过几次，准头是有的，但这距离有些远了，怕不能一击致命。踩踏树叶的声音果然引起了对方的警觉，那男人回头看到了她，举剑要刺。

噗的一声。吹箭划破空气，射中了脖颈。

喷涌而出的血就像满天的花瓣，在清晨的阳光中甚至散发着红色的柔光，以一种极其妖异而美丽的模样划过空中落到灌木和土地上，那男人倒下去，嬴政也破娃娃一样摔在地上。

洪晴连忙冲上去查看嬴政，那男人也还没死，捂着脖颈惊恐而愤怒的看着她，青筋暴起，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有汩汩的血声和咽喉处血泡遮掩的呜咽。男孩躺在地上努力的喘息着，他身上已经多了许多青紫的伤口，想要坐起来，但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地上好多的血，顺着土地的凹陷流向她们，逐渐沾湿了她的鞋底和嬴政的整套衣裳。

她不敢回头，周围慢慢变得安静，他死了。

她杀了人。

心跳的很快，几乎不能呼吸了。她脑海里只剩下自己杀人了这件事情，口鼻间是发甜的铁腥味，这么多的血，是被她亲手杀死的人的血。

这个认知让她几乎不能思考，最后的意志强撑着她起身，麻木的想要把嬴政抱起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胳膊已经软了，腿也是，一个发力，整个人都栽倒在地上。

脸也着地了，砸进地上的血坑里，满眼都是红色。

“呕。”她不受控制的呕吐起来，却因为胃里空不断的干呕，整个身体都在抖，伸出颤抖的手努力的擦着脸上的血迹想要擦干净，反而抹的到处都是。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流出来，视线模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老师，老师！”嬴政的声音就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那个年幼的孩子努力的爬过来，沾了满身的血和泥，挪到她身边，用力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很小的手，冰凉的，掌心里是坚硬的茧。

洪晴努力的喘息着，终于忍住了呕吐，颤抖的回头，看着眼前的嬴政。

他脸上也被打了，左眼睛都肿起来，青紫一片，嘴唇也被打裂了，血已经凝固，深红色的血痂粘在下巴上。小孩儿特有的柔嫩的脸，和他满脸的伤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洪晴轻轻的把他扶起来，搂在怀里，抱着他嚎啕大哭。怀里的孩子挣扎了一会儿，最终接受了这个满是血和眼泪的拥抱。他一动不动，完全不适应这样亲密的接触，也不知道如何回应。小小的，单薄的身体，就像一颗很小的树木，散发着微弱的生机。

她觉得心痛。

心痛这个孩子遭遇的一切，也心痛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她曾经无数次好奇过古代的生活，但亲身经历的这一个月打碎了她曾经所有的期待。

因为已经见过繁荣和和平，所以眼前的贫乏和对生命的轻蔑，就好像走进了为现代人类专门打造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