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2
琴键的划痕仍在增加。
萨摩耶走上面来回踩,路淮为独独坐了任其闹腾。
虽说弹久后本无法避免,但他习惯请调律师修复保养父亲这台钢琴的漆面。
客厅只开着几盏嵌入天花板的昏黄筒灯,倒不妨碍他分辨狗子踩的是哪个键,固然小家伙脚下连成片的不成调乐声极吵。
打算继续纵容萨摩耶多些新鲜劲,路淮为起身离远聒噪处,拨通翻到的联系方式:“何老板,我现在有空。”
等同意外来人员的来访申请,他抱稳不舍琴键的白团子,开全两扇隔音还行的门板。
右边一块碍眼得紧……
琴行的卡车打远边停,借推车运来三角状的包装物。
他很早就买下的品牌原产地全新纯内销版本,然而一直放在代理商琴行。
毕竟能多留半秒父亲的钢琴也好。
至于眼下,这偌大存在属实扎眼,硬生生揪得他难以喘气。
二十多年来,搬寝师父的脸圆润了点,安装技术倒不见差,支完琴腿便着手解锁键盘。
瞧着应是忘了见过三岁的他。
但他相当厌恶记事早且牢的自己。
某些不被大脑允许遗忘的记忆,只会变成压力。
明明时间一长,回忆时也需要费精力,可活了快三十年,到底就是无法忘光半件事……半个细节。
他从不敢过度回忆。
害怕由区区一小事而联想引发的多米诺骨牌效应,担心类似事件的发生场景能与现实混淆,抗拒联想产生的喜怒哀乐直趋焦虑崩溃。
甚至,他不聪明。
记性好,背书速度快,本质和快狠准锁定重点的理解能力普通并不冲突,无差别选择的记忆方式完全影响专心。
他学文科纯粹是为最大化利用这病症,但也因此需要自己提前列出足够广范围的考试重点,再进行记忆。
所以到这程度,次次靠全年级第一很正常……
实际上他不想考第一,除了因为别叶莳,同样出于身心负担重。
还有乐器。
他反感所有乐器老师夸背谱能力。
高效的代价是他一次次记起2001年6月13日9:52,有页谱纸存在破坏平整的折角。
最好像父亲那样,从来不夸他任何。
其实他很享受当初被鲸鲨伤到脑震荡而失忆的感觉。
但这会害他忘记叶叶。
显然并不值得。
客厅吸顶灯投落高亮度的正白光,却不容易赶散他接连陷入回忆所处的无边阴影。
随行的琴行员工几番转头都欲言又止。
对面垂眼的帅哥气压怪低,显皮肤白的宝蓝色睡衣莫名给人蒙了层灰败感,怀中安分的狗甚至一道沉默。
她不免轻声:“路先生,请问需要我们回收这架旧的吗?”
但意外错判了对方出神,回复非常及时——
“拆掉,搬到地下室再装,我会额外付这笔费用。”
想到第五个与自己切磋套圈水机的别叶莳,路淮为有些崩溃,好在有人叫回他。
搬琴老师傅动作麻利,他结清钱款便留地下室站了会儿,不论指法地单手弹《小星星》。
也就按完将近半首,他心口隐跳的绞痛持续加剧,半悬的掌心便直直摁实数块琴键,于一声高鸣中弯了身,却并未用力捂紧左臂内的萨摩耶。
路淮为稍缓才恍惚着,皱眉提起琴凳上的防尘白布,盖了钢琴。
“少爷……”他从触及琴键开始,就控制不住眼泪的外溢,这阵勉强对狗子露笑,“你叫少爷,好吗?”
真是勉强。
到了无力失笑,只能用空余右手使劲揪紧衣服的要命程度。
大门整个敞开,夜间更甚的冷风集聚着往里灌。
沈见砚放下手机,多觉得异样了些。
不过本身房子主人也怪。
他发的消息,打的电话,全无回应。
来访申请自然迟迟没被同意,搞得他堂堂小区开发商太子爷被门卫拦截半天,就换访了覃宁那幢。
强烈建议臭弟弟学点他的懒惰好妹妹,改由管理人员审核通过这一环节。
进屋所见最为新鲜的无非钢琴,沈见砚望向楼梯口,转身去地下室。
横竖赶得准时,他扶稳几乎难站住的身形,让坐琴凳。
碍于人没扎成个小揪的半长头发,且垂了头,沈见砚无法看得他掩在其下的脸色。
蹲的高度与萨摩耶齐高,他收着小家伙不算怕生的低低叫唤,稍挪视线:“你怎么了?哪里难……”
受个头。
这倒霉单字直接被抬近的湿漉眼眶吓回嗓子眼。
沈见砚一时后仰,意外纳来的眸色发红且作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