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头
穗娘:"这位是?"
闻有思笑道:"我在路上遇到的有缘人,因言谈投机,又顺路,便载与舟上同行。"
唐穗娘端庄地微微一福:"民女唐穗娘,见过江府尹。"
江恭仕有些纳闷,这少女自称民女,但气度举止俨然教导有方的大家闺秀,竟然独自出行,还坐陌生男人的船。他踌躇片刻,问到:"唐姑娘因何出行?"
唐穗娘恭谨地回答:"民女在外偶遇变故,需归乡探明原由,但水路独行不便,幸遇闻公子相助。"
她答话文雅有礼,语气也谦和柔顺,和之前大大咧咧的样子完全不同。不仅江恭仕有些意外,闻有思也惊讶地看着她。唐穗娘自己也有些纳闷,在外人面前这样说话好像是一种肌肉记忆,并不是自己有意为之,而是条件反射一样做出来的举动。
江恭仕眯了眯眼:"我怎么觉得唐姑娘有点眼熟……"
"啊,啊,江师上,子澜现在有什么当季的水果?我有些渴了。"闻有思折扇一开,赶紧岔开话题。江恭仕恍过神来:"我刚刚让下人准备了一些杨梅和李子,过来尝尝吧。"
唐穗娘陪着闻有思和他师上叙了会旧,也不插嘴,默默地吃杨梅。两个男人聊了一刻钟,闻有思突然问:"圣上如今推行女子立户的新政,民间毁誉参半,学生想知道师上怎么看。"
江恭仕沉吟片刻,说:"就子澜的情况来看,百姓还是比较支持的。尤其是以种植、贩卖瓜果为主的两个县,已经有自发让家中长女继承家产的人家了。唯一不太支持的就是剩下一个以捕鱼为主的县,由于男性是主要劳动力,许多人不让自家女人建立户籍。"
闻有思点点头:"我这一路看过来,虽然圣上大力推行女子立户,但民间仍然下有对策。和我同行的唐姑娘,也是因为独行女子的身份,无法坐正常的客船。这种事在未推行女子立户时反而没有,师上觉得这项新政还会继续推吗?"
江恭仕一笑:"哪次新政没有一些好事之徒故意作恶?若是把恶因推向新政,那就中了好事之徒的下怀。错的是这些好事之徒,而不是新政,圣上英明,自然有办法对付这些人。我虽然远离茂京,但我感觉得到,这个新政圣上非常重视,接下来可能还会有女校和女科考。哼,当年唐将军的事圣上都能……"
他突然自知失言,赶紧住嘴,斜眼看了看唐穗娘,后者正在专心吃杨梅。
闻有思笑了笑,轻轻摆摆手,示意无妨:"其实我很好奇,为何圣上会重视这项政策。"
江恭仕也低头拈杨梅:"这我不知道,但这个想法,圣上早就有了。我当年殿试的时候,圣上就问过我对女子读书致仕怎么看,我当时学圣贤书上的说法,认为女子天性积弱积愚,持五口之家有余,治一方生民不足。现在想想,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回答,导致吏部一直没给我委任,要不是你父亲,我可能现在还在翰林院里抄文书呢。"
三个人又坐着喝了一壶茶,唐穗娘和闻有思便起身回船。陆棉棉此刻已经恢复了精神,正在甲板上和人抹骨牌。唐穗娘走过去说:"我们要启程啦!你今晚可别吃太多。"
陆棉棉点头如捣蒜。
临睡前,唐穗娘突然想到什么,问陆棉棉:"棉棉,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读书考试,你会去吗?"
陆棉棉愣了一下:"啊?考试……我可能不太行……"她用食指挠了挠下颌:"但是读书我是愿意的,我想学医。"
唐穗娘等她继续说下去。"我以前有个儿子的,都长到八岁了,有天不小心踩到青苔滑落到水塘里,受了寒,之后就一阵一阵地发烧。我找了好多大夫,把家里值钱的都典当了,半年之后孩子还是没了。"陆棉棉语气听起来很轻巧,但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便弱了下去。
唐穗娘想安慰她,却不知如何开口,打了半天腹稿正要开口,陆棉棉却轻轻打起鼾声。
失忆后到现在,遇到的人,多多少少都和自己的过去有一点联系。这会是巧合吗?唐穗娘想起客栈里那个和自己同行的女人,自己身上的户籍文件、钱袋,她并没有取走,或许,这场失忆以及旅行,都是某种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