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呢,我们也不是幼鸟呀。”格蕾特嘟囔着,怎么也想不明白。
“我倒是见到过这种鸟成群结队地袭击人,他们把那些硬邦邦的果子当作炮弹,一股脑地丢在人身上,被砸到也挺疼呢。”韩塞尔露出回忆的神情。
“这袭击可来的真是时候。”格蕾特高兴地拍起手。
伊莱莎却叹息着摇摇头,她认得这种鸟,这是一种候鸟,每到秋季就成群结队地向南飞,他们是无法在这样寒冷的冬季生存的。
不论是骤然偃旗息鼓的风雪,还是不应存在的候鸟,都是为了一件事——阻止格蕾特与“女巫”碰面。并且,每一次异常的转折都是在韩塞尔清醒的时候发生的。
这说明韩塞尔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梦境的走向,但他却无法让女巫消失,这究竟是因为“女巫”的迫近代表着韩塞尔正视现实的渴望,还是说“女巫”杀死格蕾特的现实像是韩塞尔内心深处最顽固的梦魇,因此他即使在梦境中也无法改变,只能避免格蕾特与女巫碰面?
不论如何,伊莱莎清楚自己必须得找机会见见“女巫”。
话虽如此,但伊莱莎没能在这一次的梦境中找到机会。
顺应韩塞尔的愿望,到清晨,风雪已彻底平息,而“女巫”也伴着鸦群远远地飞向森林深处,两兄妹在走之前还搜刮一通,拿走“女巫”带回来的金银财宝,带上沉甸甸的包袱,他们悄悄从后门溜走,向“女巫”的反方向走去。
也就是两人走到森林深处,已望不到那甜美的糖果屋时,梦境中的一切开始旋转,像一杯被搅匀的咖啡,伊莱莎也觉得昏昏沉沉,片刻就失去了意识。
“醒醒,醒醒,你怎么睡着了呀?”,韩塞尔呼唤的声音近在咫尺。
“格蕾特,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韩塞尔焦虑地咬着手指,“等女巫回来就来不及了!”
一切都在重演,甜美的糖果屋、不怀好意的乌鸦、焦急的韩塞尔都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伊莱莎终于明白阿纳托利所说的“只要留在梦之国,幸福的梦境就能永远延续下去”的意思,如果没有外力干涉,这个两兄妹在严冬时找到糖果屋,带着“女巫”的金银财宝回家的美梦就会不断重复,像是一出因享有盛誉而不断巡回演出的经典戏剧。
想让韩塞尔醒来,就需要破坏原本的剧本。
伊莱莎静静地等待时机。
第一天的夜晚来临,韩塞尔沉沉睡去,伊莱莎走到糖果屋外,坐在台阶上等待天明,按照第一轮梦境的经验,“女巫”会在天明时到来。
如果格蕾特撞见女巫,梦境究竟会发生什么改变?
伊莱莎两手托腮,充满好奇地凝视着雪景,空无的、白茫茫的景色就像她此刻的心境。
伊莱莎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并不正常,她从不是这样轻率地对待自己的生命的人,但是,一种强烈的空虚感——像是追着咬她脚后跟的恶犬,催促着她行动起来,这种不受控的代偿心理强迫她自己去做些什么,不论什么——直到毁灭自己。
“格蕾特!”天蒙蒙亮的时候,韩塞尔焦急的呼唤从身后传来,不知为何,这次伊莱莎没有失去身体的控制权。
或许是因为我这次的行动不在固定的脚本上,而且与格蕾特的行为逻辑不符,超出了韩塞尔的预料,以至于他推断不出这个场景下格蕾特会采取的行动。
“我一醒来就发现你不见了,”韩塞尔气喘吁吁地拽住她的手,“呆在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快回去吧!”
韩塞尔拖着伊莱莎往里走,她试图抵抗,但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的一瞬间她就完全失去了力气,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般。
这是梦境本身的修正力吗?
“哥哥,对不起,我只是朦朦胧胧地透过窗发现雪似乎小些了,想下来看看清楚。”伊莱莎为自己编造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你太鲁莽了!”韩塞尔看起来没有怀疑,但这丝毫不能消减他的火气,“万一女巫刚好回来了呢?你会死的!”
身体的控制权回来了,伊莱莎若有所思,看来只要我不做太过出格的举动就不会被“修正”,但也不能按照原定的脚本走,否则我只能以旁观者的视角再观看一次轮回——这是伊莱莎所抗拒的。
梦中的格蕾特,只能在韩塞尔意识清醒的时候行动,实质上与他操纵的人偶无异。
不论韩塞尔多么渴望和格蕾特一起活下去,不论怎样编造幸福的梦境,不论如何尝试紧握对方的手,一切都已不可挽回,如同雪在春天消融。
梦境越是幸福,完满,越反衬出现实的悲哀,伊莱莎让韩塞尔从梦境中醒来的决心虽不会被动摇,但她行动时忍受的痛苦和负罪感却将成倍地增长。
面对韩塞尔的训斥,伊莱莎作出愧疚的模样,任凭韩塞尔把她拉回二楼的杂物间,实则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窗户。
来了!
地平线的尽头,浓黑的“女巫”粉墨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