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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小区门前是促狭的单行道,两旁疏疏落落的早餐摊,杂乱中透着一股心照不宣的谨严,向外喷涌着白花花的蒸汽,混杂的气息恰如春季的流水,一路漫下去。当地人的方言,浮沫一样漂在水面上。
作为小城初来乍到的人,杨安澜觉得自己是疏离于这社会之外的。这样也好,毕竟他是会为了看几株茉莉,在南方雾气蒸腾的清晨走五六里路的人。
小城的市区和城郊只有一水之隔,南方的水,夏天还是丰润的,远看涧石蓝,近看芦苇绿。
茉莉在桥的对岸,简陋的桥,黝色的水泥,好几处下方的红砖不修边幅得露在外边。桥是没有任何曲线的,直挺挺跨在水面上。
安远远地望见桥上立着一个剪影,走进才发现原来是个姑娘,正盯着桥边柱子上一株剪下的茉莉出神。
安觉得这景象也是有趣,没有上前打扰。女生莫约十六七岁年纪,皮肤很白,并非是月中聚雪的一类,更像是缟色,晒过阳光的。她依着水泥栏杆的样子,算不上绰约,却也有清水芙蓉的美。
围栏上横放的茉莉也是美的,玉一样的花瓣贴着粗粝的水泥,有一种莫名的割裂的诗意。
雾笼过来,天色变得昏沉沉的,就飘起了雨。在雨中,安忽觉得,花朵有了祭奠的意味。
杨安澜见女生未打伞,于是撑伞走上前想为她遮雨,谁知女生一见他便急匆匆地向城区奔去,留下一个背影。
她有些内八,跑起来的时候小臂摆向两侧,马尾在身后画下一个个并不圆满的全。她两边就是老校区灰漆漆的房子,不锈钢晾衣架从褐色的窗前突兀地伸出来,上面零散的衣架在风里摇摇欲坠。
愣在一旁的杨忽觉得,女生也像那水泥桥上的茉莉。
2
杨安澜,和两个个从小的死党,是暑期搬来的,现在终于要开学,高二第一学期。
许多事情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三个绮纨之岁的孩子,连同其家庭,连同他们的父亲工作了20多年的公司,都要从北方的繁华的B市迁到南边这座环岛一样的小城;为什么偌大的中学,他们三人会分在一个班;为什么班主任恰好是一年前来支教的, 姐姐的好友苏。
杨安澜在街上慵慵懒懒地走,松垮垮的校服下面是联名NB2002R ,挂胸牌的脖子上也安放着镂尘吹影的克罗心项链,嘴里叼一方5元的煎饼,耳朵里的铁三角却是千元上下的样子,播放着Justin Birber的新专,Hi-res版本的。
恰如其分地独树一帜。少年原本如此打算。
然而不久他便悲哀地知晓,在这座小城,除非他搬来完整一支管弦乐队,自己为独奏原地来一首柴小协,没人会注意到他。
南北的早晨区别很大。北边天蔚蓝,南边是星蓝;北方若是贝多芬,南边就成了忧郁的柴可夫斯基。隐隐绰绰、柔柔弱弱的太阳,同这里空气一样,湿答答的。
这样的清晨,安会随身带把伞。
天空也十分配合,下起雨。
雨细细密密地愈下愈大,行进间安的眼睛对上了另外一双眼睛,是街边檐下避雨的,穿一样的校服的女生。
若对视也可以度量,这次偏是正中靶心的十环。偏是一对温婉缱绻、双瞳剪水的眼睛;偏生在南方姑娘蛾眉曼睩的脸上;偏偏它不光见了他,还只一秒就匆匆闪过去。
安几乎瞬间明白过来,是那天桥边的女生。
他收了伞,叠起来向女生的方向轻轻抛过去,自顾自地跑去学校。
3
〃这么大的雨,伞都不知道带一把。〃
宁雪凝蹙着眉一面嗔怪,一面从包里取出纸巾给安。见后者只是简单抹抹脸,便起身用自己的帕子擦擦他的卷发,眼底眉梢都是温柔。
因为雨水多缘故,安的校服是几乎贴在身前的,校服里男生若隐若现的躯体和夹着雨水味道的气息,让雪的脸颊闪过一瞬的绯红。
一旁的莫忧看在眼里,抿嘴笑了笑。
〃笑什么〃
安也被好友弄得莫名想笑,转过头却蓦地发现适才的女生正走进班级,无名指勾住叠得齐整的伞。
后者显然也十分讶异,原地怔了一秒,才犹犹豫豫地走来还伞,吃力地吐出句谢谢。
上午平平淡淡的,也未见到苏。吃午饭,安没有这习惯。也并非是觉得尺璧寸阴,只是独不喜欢午间食堂那袂云汗雨的壮观景象。
那个人也是同类吗?
杨安澜又不自觉地看向窗边的女生,又在后者转过头来的那一刻躲开。
他无意挑起本不必要的对话,本应是安定的独处时间,身边的人让他不自在。于是便想出去买饮料
只刚起身,苏小姐背手走来,一手指着他桌上的耳机线,〃能带进来?〃
〃mp3,手机锁柜子里的〃
〃那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