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天高云阔,草原上一片秋黄,牛羊悠闲地漫步,从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牧民的吟唱,天地万物各得其乐。
一切本该自由散漫,但景色最美的一处地方,新搭起了一顶白色帐篷,外围有不少带刀兵士把守,想来应是哪位贵人在此落脚。
“你叫我来到底想说什么?”手边刚沏的热茶甚至还没抿上一口,李沁喜便不断追问这句话。
上官宁宜以棠花之信诱她前来,她不信只是郊游这么简单。
“急什么,先把茶喝了。”上官宁宜正忙着调怀里的琵琶,拨拨转转,没功夫理会她。“你听这声是不是有点散?我总疑心是哪里裂了,却又总找不到。”
李沁喜站起身,“我没工夫和你兜圈子,你再不说,我即刻就走。葵姑。”她冲葵姑使眼色,葵姑点点头,走上前去准备掀帐子。
啪,上官宁宜把拨子往桌上一拍,“爱走就走!薛遣棠的事,你别再想从我这听到半句。”
李沁喜扭头退回来,瞪着她道:“你还敢跟我提他!”
“有什么不敢的,”上官宁宜抱着琵琶站起来,看李沁喜有些生气的模样,她得意地笑笑,“我就知道,拿他钓你,你准上钩。”
上官宁宜绕过长长的方桌走到李沁喜面前,“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闲着无聊想叫你来陪我说说话,我这儿有你想听的。”她眼瞳转了转,似是在想该从哪说起。
“上回跟你说他死了,那都是骗你的。他没死,还好得很,在陇上立了战功,被舅父提拔回京了。我走的时候,他还是羽林中郎将,现在嘛,也许快升将军了罢。亏得他有本事——一个叛逃潜龙卫竟能将禁军和潜龙府的人心都收得服服帖帖,放在以前,谁人敢信?”忆及薛遣棠,上官宁宜心里仍不服气。她幸灾乐祸道:“不过,也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裴雯敏你记不记得?小姑娘看上他了,缠他缠得很勤,舅父和裴相有促成他们的意思,说不定在我走后立马就定亲了。”
“叛逃”二字尤为刺耳,却是一场无可反驳的事实,薛遣棠受这份屈辱是为了自己,李沁喜心中一恸,呼吸不由乱了节奏。
上官宁宜微笑道:“你也不用太失落,这种事我有经验,信我,过几天就好了。”
裴雯敏……李沁喜只记得舅父膝下有一个叫敏敏的女儿,也许就是她,算算年纪,她如今大概十四五岁。李沁喜比她年长许多,从前不常见她,连她儿时的模样都已记不清,性格品行更不了解,但她掐着手心,面上轻轻一笑,“我有什么难过的?裴家家教严格,教出来的女儿差不了,敏敏自小可爱聪颖,长大了看人果然有眼光。”
“你这话可不真心呀。”上官宁宜手指依次划过四根琴弦,“裴雯敏品貌跟你有几分相似,他要娶你表妹,你不遗憾?”
李沁喜半仰起头,“他不是那种小人。别说只几分相似,就是完全与我相同,他也分得清谁是谁。”
“你清高,你嘴硬。”上官宁宜低头思索,语声迟迟:“因为你比我好,至少,你有信心,自己对他是特别的。”
李沁喜心底早想过会有这一天,她是想通了的,但听上官宁宜这样说,往日种种又浮上心头。她亦停顿了会儿,才道:“过去的都已无法回头,不必花时间去空想。他有他的人生,就算没有我,一样可以追求幸福。”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的选择!”上官宁宜反驳道,“若你亲眼见到他背弃你,与别人洞房花烛,你又当如何?”
李沁喜深深释一口气,“我不愿做他的阻碍。”
上官宁宜哈哈冷笑起来:“阻碍?对,到头来,我不过是一个阻碍。你可知当今宁王妃是谁?是大学士崔悯的孙女崔灵犀。这号人,你听都没听说过吧?”她泪落晶莹,泪眼直盯李沁喜,“为什么是崔灵犀?因为我成了罪臣之女,成了他的阻碍了。他情愿便宜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也要赶忙同我撇清关系,生怕被连累。”想起李熠的薄情,上官宁宜心如刀割。
她的模样实在可怜,引得李沁喜在心底连连叹息。“姑父到底犯了什么错?”
上官宁宜眨眨眼,几经哽咽才说出四个字:“卖官鬻爵。”
李沁喜双眼一惊,上官宁宜看她的反应又是一声苦笑,“起因是江南大水,地方官员经办不利,害死了不少人,层层追究上来,最终就摸到我爷娘身上。”
不只泰静长公主和驸马,一查下来,大半个上官家都牵涉其中。族人中,上官宁宜的几位叔伯自不必说,就连她的胞弟上官令之与堂兄采之、携之都被查出来是本案要犯。眼见苦心经营的高楼就要倾塌,长公主夫妇为了保住独子的性命,只能决定舍女救子,趁虞部使臣来朝之际,设计让上官宁宜和亲。
上官宁宜还记得父母当时说的话:“只要去虞部和亲,你就是于国有功,你舅父只有看在这层情面上,才会网开一面饶你弟弟一命,宁儿,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女,掌上明珠,将来更会母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