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枯凝滞的身体已无法涌出鲜血,眼泪虽还在流,人却毫无知觉,“我竟没呕尽心血随他而去,我不够爱他,我不配提他!”她自责。
她捂住自己的嘴,无声痛哭。
都说人悲痛到极致会流血泪,然而心中自以为最爱最重的人死去了,自己竟然没有泣血,李沁喜痛捶自己:“还不够痛……我不够爱他。这样的我凭什么爱他!”
她想起他谦和面容上的笑意,笑在朱阳门前、青云门外、君临街头、清江楼台、清江池畔、她的辂车上、山丘下、大漠中……只要和她一起,他便很常露出笑容。
那样美好的他怎么会死!
“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不会被人视为眼中钉处处针对,不会离宫不会离开君临。自相识起,他给予了她太多太多,到头来她却连一滴血泪也流不出,一丝报答都不能予。
她自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他好,日盼夜盼着有一天他功成名就,荣光里也有丝毫是自己拼命促成。可当他不在,这一切还剩下几分意义?
直至丑正一刻,赫连才回到帐中,烛光还亮着,李沁喜已蒙着被子蜷成一团睡倒了。赫连走过去,帮她把被子揭下来,掖进颈间。
她头发凌乱,两眼红肿,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她这么伤心万分?赫连猜不着,但他想起了当年对她刀兵相向时的情形,她这么高傲的一个人,受了那番委屈,估计也是哭成这样了吧。
小产那件事,娜依曾为她求情,起初赫连并不信,但如今他却笃信李沁喜绝不会害娜依,她是被诬陷的。
唉……赫连沉沉叹息。当年娜依苍白地躺在朝露殿的模样他仍清楚记得,那次小产,医官说是娜依体弱,无法承受孕育胎儿的重担,故娜依这次怀孕,他十分担心。
赫连的心境同前几年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他无比期盼能同娜依有个孩子,孩子顺利出生,自己与娜依担当起父母的责任。他渴望建立起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家庭。当然,这个家庭是包括李沁喜在内的。
在他心中,娜依是他真正的妻子、爱人,要与他生儿育女携手一生,至于李沁喜,他也想要保全。他已经接受了,他这一生将与这两个女人为伴。
他转过身,伸手拨开粘在李沁喜额头和两颊的乱发,顺便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赫连明白,眼前这个人的所思所想恐怕这辈子他都无法靠近无法读懂,但那只是一种没必要的好奇心。他不必了解李沁喜的所有,甚至不必了解她,只需要学会与她相处即可,因为命运的安排就是让他们保持距离,然后相安无事地过下去。
这样就可以了。赫连想,这种两全,是对他克制自己好奇心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