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相识（三）

这断藤上沾的血一点点被吸收减少，同时藤身的光芒一点点增加。若是放在烟萝到来之前的鬼域，一片黑暗中即使再微弱的纯洁金光也能被一眼瞧见，但现在有九重天火在前，这点微光泯然众人。

于是这截一掌长的断藤一边从众翻滚，一边不露痕迹地朝烟萝移舟二人悄悄靠近，成功附在了烟萝腰间垂落的宫绦尾端的霜色长穗中。它尽了最大努力将自己缩小变细，藏身其中。

弯月状的黑气朝着唯一的光源、即烟萝最初放出的那个专为照明的火球飞去。

到了火球近前，黑气一敛方才砍杀藤条时的暴力与凶残，它在距火球一尺的地方停顿了片刻，随即弯月散成一团云雾，大胆又小心翼翼地，缓慢地靠近火球。

火球没躲避退后也没攻击灼伤乌云，只尽责地照亮黑暗。乌云小心地半环住火球，轻而快地推着它向前，将它推进鬼眼藤中。

天火迅速点燃一大片藤条，并顺着每一根藤条向上蔓延。乌云守在火球之后，每每有藤条欲灭火球而抽过来之时瞬间化出利刃，将其割断，之后又缩回利刃变回绵软云团，守在火球后面。

鬼眼藤在炽烈的天火中胡乱抽打能触到的一切，目光中含有濒死的惊恐。

冲天的火光将这一处照得极亮，同时也引来了诸多凶险之物。

移舟抱着烟萝飞到空中，缕缕黑气化成一件斗篷，裹住了烟萝，隐藏了她的神之气息。

此时他们的脚下，聚集了众多恶鬼、妖兽。它们被光亮吸引，远道而来，纷纷围在鬼眼藤四周，没有冒然上前，无一不痴迷地望着温暖明亮的光，惧怕又渴望。

众所瞩目的焦点，已被火焰完全吞噬的鬼眼藤疯狂扭成一团，巨大的火焰好似在跳舞。

移舟面无表情地望着脚下，在它们的数量更多之前，抱着烟萝远离了此地。

鬼域终年不见天光，生活在鬼域中的恶鬼和妖物早已习惯于在黑暗中视物。

移舟抱着烟萝走了很久。

生而为人的时候，移舟就听闻人死后身体会变得很凉。后来他成了鬼，倒未觉自己的身体有多凉。但如今，胸前的这副身躯温热娇软，他才方觉自己的身体似乎真的很凉，不由自主地想贴她更近一点，汲取些暖意。

然而他及时克制住了自己的贴近，退回那移近的寸许，毫不迟疑地扼杀了心底刚起的这份贪恋，同时冷然默声自问:同样的苦，还没吃够吗？

走到一处安全的僻静之地，移舟蹲下身，欲将烟萝放下，但烟萝的双手紧紧抱着移舟的脖子不松。移舟试了两次，皆以失败告终，犹豫片刻，没有选择强行掰开她，任她这么抱着了。

怀中的少女安心躺在他怀里，全身心地依赖着他。

移舟有那么几个瞬间，对她口中那个名字听起来与自己相同、相貌也应当与自己相似的人羡慕不已。空空落落的胸腔，似深林、若空谷，清风拂动一粒石子，骨碌骨碌地飞快往下滚，声音清脆，久久回响，带起一阵痒意与躁动。

究竟是多幸运的人，才会拥有这般炙热纯粹且毫无保留的爱？

尽管她喊出那个名字时，曾令他一度恍惚，但移舟清楚地知道，那不可能是他。

因为他们此前素未谋面。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