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洛凤梧盯着妾乙,似乎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也不解恨。
妾乙一入亭子,见那腐烂得不成样子的桉木和红木并排放在一起,再瞧工匠瑟缩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事儿被这个蠢货全交待了。
她认命的席地而坐,但是腰身挺拔如松柏,眉目也是淡定自若。
风禾起感慨,不愧是心思深的,临危不惧啊,甚至还有点铮铮傲骨的气势。
“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洛凤梧扶着额头,见她做错了事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有些不耐烦。
“家主对着妾,真是从来都没有过耐性。”妾乙直直地盯着洛凤梧,全无了往日的恭顺乖巧,“成王败寇,我没什么要解释的。要命就拿去吧。”
“你的命本就不打紧,最好想想你四岁的幼女,她是要受你株连的。”洛凤梧的语气仿佛那四岁的女儿不是他女儿一样。
提到女儿,妾乙才有所触动,凄绝的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大串的眼泪决堤了似的,流了满脸,嘴角则却不服气的扬着,“那孩子,你不也有份吗?”
这会儿已经到了晌午,夏蝉此起彼伏的嘶鸣着,惹人烦躁,洛凤梧更是似被她的话推到烈日下炙烤,呼吸都躁闷起来。
是啊,那也是他的女儿,可是他怎么会一直都觉得,那孩子是奴生的,也不过是个奴而已?
世家礼法上明明写着“生母为奴者,不论父,生而为奴。”世人也皆如此,他又不是唯一一个,洛凤梧很快劝服自己,将愧疚强压心底,脸色也不似方才难看。
妾乙断定这位家主对她母女没有半分恻隐,便恢复了方才慷慨就义的凛然模样:“罢了,你何时有过为人父的慈爱之心?我的女儿若是因我死了,也省的如我这般不像个人似的被磋磨一生,不,是世世代代的,没有尽头的被磋磨!”
洛凤梧始终不理解这个女人为何会突然发疯至此,仍执着的追问, “你究竟为何怨毒我?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吗?”
妾乙瞧他满脸无辜的样子,笑得更加狂妄,只是这笑比哭还心酸难看,“是我太天真,养尊处优的你怎么会懂呢?你只当我是不甘心,一生下来什么都没做就被人当驴做马,凭什么都是女人,长公主就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而我连个名字都没有,妾乙,哈哈哈哈,你给我取的称呼都不如你一件称手的物什用心。我恨你们,我恨这世道,我要长公主死,我要洛府没有支撑,轰然倒塌在我面前,我要你们这些贵人也沦为奴隶,尝尝做牛做马的滋味儿……”
她喊叫声凄厉尖锐,风禾起听着心颤,再看洛凤梧似乎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的模样,着实为这为女子心酸不值。
事实上,洛凤梧比风禾起想象的更要冷绝,他被枕边人如此谩骂,依然面不改色的分析着她话中真假漏洞,仿佛这侍妾只是个不相识的犯人。
直到妾乙骂的嗓子哑了,稍微消停些,洛凤梧才行至她跟前,施舍似的看她:“凭你一个人,如何取药对那两个洒扫仆人下手,府中究竟还有何同党?你若交代,我会给女儿一个名字,让她做个自由人,不必再受你所受之苦。”
洛凤梧的条件太过诱人,妾乙张了张嘴巴,几乎就要说出答案。可想起与她同道的可怜人,她犹豫了,她不想误了其他可怜人的性命,更不敢指望眼前的人言而有信,她们在他眼里是奴,等同蝼蚁。
她凄凄地凝望着洛凤梧,恢复以往温柔模样,苍白消瘦的手伸到洛凤梧的脸侧,似乎想要抚摸他,却未覆上去,只是停在那,眼神看着过往似的,喃喃道:“家主,妾真真爱过你的,可惜,不过痴心妄想罢了。”
洛凤梧避开她清水似的眸子,站直背过身去,“本君既然答应你,自是说到做到。”
妾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好像雨后摇曳的残花,她似笑非笑,“娘不在了,爹爹又不在意的幼女,在这世道活着也是受糟践。若你能真心的做一回父亲,或许,我说与不说,你都会照拂她吧。若你无心做一回父亲,她小小的一个人儿,即使成了自由人,不过也是世间的一道浮萍罢了。”
洛凤梧惊愕,往日倒没看出她这般通透,竟拿捏不得她的软肋。
妾乙似乎对洛凤梧的反应很满意,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总算是赢了一回,朱唇轻启,发自真心的笑了。
转而猛地冲向最近的柱子,咚一声撞了上去,鲜红的血液瞬时覆住了她白皙清秀的面庞。
妾乙这时已经只剩出气,没有进气,却仍哀怨的对着远方,倔强咒骂,“恨你们……恨这世道的不止我一个,你们都不得好死……”
死字说的并不清晰,但妾乙却似将心中不满宣泄尽了,终于断气。
事发突然,大家都手足无措地看着洛凤梧。
洛凤梧看妾乙到死依然眼睛还瞪地老大,走过去蹲在她尸身旁,抬手帮她合眼。
方才挨着柱子站着的风禾起,恰巧被溅了一身血,饶是她见惯了生死,却是头一回亲眼见这样决绝的死法,惊恐之余,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