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这是个没有窗户的房间，一丝亮光都没有，眼睛适应黑暗后，她看到了他的轮廓。

他们这段时间见得太频繁了。频繁到许蓁再次升起了危机感。

她不管对谁都能做到心如止水，包括自己，却不包括他。

爱也好，恨也好，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破例。

而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过惯了紧追不舍的生活，她现在想要的只是一段平平静静，不掺任何纠葛的人生。

她不愿，又害怕，自己重蹈覆辙。

“陆深，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许蓁扯着嘴角笑了下，眼神中流露出满满的疲倦。

是的，她真的累了。

她对他感到疲倦，对自己感到疲倦，她不想再这么无休止地纠缠下去。

这样的生活让她看不到任何希望，就像这片天，永远这样阴沉，永远压着她，没有出路，没有尽头。

她的话让陆深无法继续保持沉默。

他将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摔向墙角，后背撞得生疼，而他恍若未觉，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我说了，你会给我吗？”

许蓁固执地站直身子，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我有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以后永远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陆深在黑暗中吃吃笑起来，沙哑的嗓音像是一把生了锈的钝刀一下一下地切磨着她的心脏，不疼，但酸得她眼眶通红。

“如果我说，我想要你呢？我想要你原谅我，回到我的身边，可不可以？”带着悔意的、消沉的、甚至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委屈的声音从他口中响起。

许蓁的呼吸骤然一停。

心跳也那么停滞了。像是时间忽然凝固，一切外界的声音和微凉的风都停在了此刻。

如同按下暂停键一般，二人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片刻后，陆深又开始笑，这一次，笑声里却是浓浓的苦涩。

他不敢再开口了。

即使他其实还想说，他已经知道错了，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

他总以为他是她的依靠，总以为她永远离不开他。

所以他恃宠而骄、有恃无恐，像个无知的暴发户，肆意挥霍着她的一腔真心。

可真相却是，他才是被这个世界舍弃的人。

以前他被人丢在那栋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每天从黑暗中醒来，又在黑暗中睡去。时间在流逝，又像永远停止。

他的人生从一出生就被人涂成了黑色，没有光，没有爱，没有温暖。

冷冰冰的地板是他唯一栖息之处。

直到后来，她主动走进他的生命里。以一己之力，为他的小房子推开一个门缝，让他知道，光是什么样子，外面是什么样子。

她在试图救赎他。

像是少年时看过的那本童话书。

一腔孤勇的骑士，和束之高阁的公主。

只是可惜，童话只说，公主被骑士救赎后幸福美满的生活着。却没告诉他，感情的付出是相互的，骑士也是一个正常的人，所有无怨无悔的爱意也会被日复一日的拒绝和伤害消磨，当最后一丝希望都被人生生吹灭，他终于选择一走了之。而公主没了爱她的骑士，其实一文不值。没有更多的骑士了。没人再愿意捧着一颗心小心翼翼地递给她了。

她自己把自己抛弃了。

许蓁茫然想了许久，那些话像是尘埃，轻飘飘地散落在她的脑海里，她想抓住，却总失败，最终只能语带艰涩地开口，“陆深……你何苦呢。你有你的人生，大好前程，数十年时光，你还会有许多美好的回忆，会遇到爱你，也值得你爱，愿意让你付出真心的人。”

“你根本没必要在意我。”

“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从始至终，注定是要离开的。如果你因为我的离开而失落、愤怒，那只是因为你习惯了我的追逐。”

“你记得你小时候养的那只狗吗？毛茸茸的金毛，特别温柔，特别漂亮，后来它生病死了，你难过了很久，甚至一度以为没了它你就活不下去。”

“可事实呢？你现在不养狗，也一样过得很好。而且，我猜，你早就不记得它了。”

“陆深，你这次也应该这样。认认真真地去生活、去工作，认识新的人，谈一场新的恋爱，当你的生活被人填满，你就不会再耿耿于怀我的离开了。或许很久之后，你还会渐渐地遗忘我。就像遗忘那条狗。”

“而我也会渐渐遗忘你。”

陆深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无声无息的，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许蓁看着他躬起的背，缓缓挤出一个释怀的笑容。

她朝着空旷的黑暗伸出一只手，“陆深，从今天开始，我们就真的一笔勾销了。以后，天大地大，希望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