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书（三）

睡觉，都表现得大度得很，一点也不嗔怪。

她顿时微惭，想模仿她们的口吻去劝祁镇。可是，她只徒张着嘴，那些大度的话儿，她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没有留意她脸色的祁镇，只顾着喃喃思索着：“祖宗的典制，也就在这方面能起好作用了。比如若我们成婚了，必须要在坤宁宫东暖阁住满一个月。比如待嫡，朕的第一个孩子，必须是皇后生的。还有，必须是在皇后那里，我才可过夜……”

这时，钱迁露望向他，终于决定张口去劝阻——他独宠一人的想法。只是，她劝阻的理由不是皇嗣之类的。

“阿圆，你会这样想，我心里真的很开心。但如此做，则万万不可。”她顿了顿，咬着牙，一脸肃色地道，“如果对于将来填充六宫的其他妃嫔，你都不管不顾，那她们就不会有孩子。而若是没有孩子，等将来你……你离世了，她们中的每一个，都会统统被活殉的！单凭这一点，我绝对不许你这样做！”

祁镇惊奇瞧她的眼神，好像是在说：好端端的，你怎么就已经考虑到我离世那时候的事了？

他微皱起眉，沉吟了一阵子，然后心中做下决定：

“那好吧！如果你这么在意这些人的命的话，那么将来等我大渐的时候，我会专门下一道旨意，废除人殉这条规制。”

“啊！阿圆你、你说的是真的吗？！”钱迁露又是惊又是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祁镇摇头笑道：“当然是真的——瞧把你给喜的，刚才听到两宫娘娘召见你，也没见你这样子啊。朕既已给了你承诺，将来就一定会这么做的。”

钱迁露自顾自地雀跃了半日。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凝起容，爬起身，在大树宽大的横枝上规规矩矩地跪好了，额枕在交叠的双手上，声音无比缱绻温柔地对受跪的祁镇道：

“陛下，如果您真能这么做了，那么将来的史家工笔里，您的形象，一定会是一个千古流芳的好陛下。”

祁镇边扶起她边乐道：“那你呢，岂不是要万古流芳了？毕竟我是为了你才会这么做的。”

重新坐下的钱迁露倏尔摇起了头，喃喃自语起来：“不行，就算这样子，这些妃子们也会很……”

她本来想说，也会很孤单的。但是脸上一红，改了口：

“就算这样，她们没有自己的孩子，等年老了，在宫里也会受人欺负的。”

祁镇觑着她低着头，一副眉头不伸的样子，心里面暗暗有些生气。

他轻咳了声，继而点起头来：“嗯——你说得也是，是朕的心思太过粗疏了。那不如这样，朕到时候，会记得跟进来的每个妃子都生个孩子。这样的话，她们即使到老了，在宫里也能一直有人帮着撑腰了。”

钱迁露抬起头，一副呆呆模样看向他。

祁镇忽摇起了头：

“不不不，还是考虑得不周。生一个孩子，万一他长大以后不孝顺呢？不行，朕至少得跟每个妃子生两个，这样才保险。”

“明月，你说这样安排，够不够好？”他一双笑眯眯的眼转向了钱迁露。

低首的钱迁露不自知地咬起了唇，半晌后终于朝下点了点头。

祁镇终于忍将不住，大笑出声。

边一手不住地点着钱迁露的脸：“露馅咯，终于露馅咯——”

“什么露馅了？……我，我不是愿意么……我刚才点头了啊。”钱迁露涨红了脸，辩着。

“你还装、你还装。”

祁镇凑到钱迁露升温的耳根边，气若幽兰：“我不喜欢看你装大度，我喜欢看你——大喝我的醋。”

钱迁露呆了下，浅笑了起来。

然而，很快又垂下了头。

良久过后，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惭疚：

“阿圆，去做你的妻子，我做好准备了。但是我想，我还没有准备好，去做皇后吧……”

祁镇对着她轻摇起了头。尔后扬起脸，看着面前的池水长喟了一声：

“哎——当初我爹撒了手、他们要我做皇帝时，我也一点没有准备好。可现在呢？我当了九年的皇帝，天下不还依然一切太平着。”

他冲她眨巴了下眼：

“别担心了。万事，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