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面?(一)
梅影庵在京城南郊的归璞山上,说起来离城西的无忧聘事堂很有一段距离。
好在顾明伦那陛下御赐的名驹确有它过人之处,行起路来很是平稳,马车的舆轿又造得精细,倒也不觉得行路颠簸难熬。
沈言此时坐在與轿内,越是临近梅影庵,便越是心中忐忑不安,紧张得手心都微微出了汗。
六年未见,也不知阿嬷如今身体可好?会不会埋怨自己六年都不来看她?
适才顾明伦同她说,这六年以来他一直都将沈府被抄家的事情瞒着阿嬷,只说是南面的苗疆人屡屡进犯,沈将军不得已才常年驻守在边关。而沈言与沈夫人则是怕大将军一人在边关没个照应,生活上胡乱应付,才偷偷地跟了过去。
在阿爹尚未发迹之前,沈家本就是个砍柴打猎为生的农户。阿嬷骨子里便认为一家人就是应该住在一块,哪里晓得军营这种地方根本不是沈言与阿娘能去得了的地方?
靠着这么个方法,才让阿嬷六年一直活在儿子上边关光宗耀祖,保家卫国的幻觉之中。
沈言心中暗道:待会儿见了阿嬷,自己说话可要小心着些,莫要叫她瞧出什么端倪来。
归璞山没有供马车行的山路,车夫便在山脚停了车,两人沿着山林小道一路上山去。行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终于看见了梅影庵的大门。沈言一见大门近在咫尺,抬腿便要向里头跑去。
顾明伦看她着急的模样,不由笑道:“阿颜,错了。”
说罢抬手指向通往庵堂后门的小路,“走这边更近。”
沈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连往哪都不知道便要往里行,面上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转回身跟在了顾明伦身后。
沈言到达清修的房舍门外时,阿嬷正在厅内诵经。
看着那个背对着门口那熟悉的身影,沈言的眼睛不自觉便湿了。
与记忆中的相比,这身影似乎是苍老了许多,当年的阿嬷虽头上有白发,却只能算是黑白参半,如今却连一根乌发都已难觅踪迹。
顾明伦走到门边轻咳了一声,道:“阿嬷,你看看是谁来了?”
阿嬷敲着木鱼的手一顿,缓缓转过头来看向身后。因是逆着光的方向,瞧了许久才瞧清楚来人,随后愣在了原地,半晌继而骂道:“小没良心的,你还记得来看你阿嬷?”
虽是骂,眼中却泛起了泪花。
沈言听见这话只觉得亲切异常,阿嬷还是老样子,刀子嘴豆腐心。沈言心中不由得一暖,从今日起,六年来的茕茕而行便成了过去,她再度有了依靠。
沈言一头扑进了阿嬷怀中,忍住心中的酸涩说道:“阿嬷别恼,我这不是刚一回来便来看您了嘛,在南疆那边可每日都想着您!”
阿嬷果然还是阿嬷,怀里依旧暖暖的。
“你阿爹阿娘近况如何?你们一个个啊,也不想着来看看我这老太婆。”阿嬷抬起手来,抚了抚沈言的头发,说道。
沈言背脊一僵,将脸埋进阿嬷的衣裳里说道:“他们能如何?还是一副老样子,练武的练武,唱曲儿的唱曲儿。近来南疆那边并无什么战事,阿嬷您莫要担心...”
说这话时,沈言嘴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揪着生疼,手掌紧握成拳,指甲将手心都抓红了。
此时刚刚驾车的那车夫急匆匆地推门而入,小跑到顾明伦身边对顾明伦耳语了句什么。顾明伦脸色一变,慌忙转身随他出了屋子。
阿嬷抬眸看着顾明伦走远了,眸中闪过一丝灰暗,伸手拍了拍沈言的背,说道:“也不知道你下次再来看我这老太婆得到什么时候了,阿嬷有句话要同你讲,你可一定要记牢。”
“我听着呢,阿嬷你说吧。”沈言沉浸在怀抱的温暖中,并未发现阿嬷语气中的异样。
“阿颜,你要记着,看人不可只用眼睛......”
“嗯?”
沈言抬起头来,想问阿嬷何故有此一说,身后却传来一串脚步声,接着便响起顾明伦的声音:
“阿颜,今日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你若是想阿嬷了,日后可以常来探望她老人家,也不急在这一时。”
顾明伦见沈言还赖在阿嬷的怀中,一副没长大的样子,不由得话里带了三分笑意。
沈言抬头再望向阿嬷时,却见她正闭目养神,面上似是有些倦了,并没有要接着把话说完的意思。
“阿嬷,您方才那句话...没说完呢?”沈言不由奇而问道。
“好好好,等你日后带着你的小相公来给阿嬷看。”话里尽是宠溺,听起来倒像是刚刚沈言对阿嬷说了什么小女儿家的心思。
沈言听着这丝毫对不上的回答,心下起了些疑惑。
刚才没说完的话......
好生奇怪。
………………
听泉阁内。
乔南此时正坐在厅中的黄花梨木书案前‘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