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沉溺。
在无边的深海中沉溺。
没有光亮,没有颜色,没有心跳,没有呼吸。
就这样往下坠吧。
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诱惑她,又或是发出邀请。
往下坠,坠入虚无。
「你是真的有病!」
一声鄙夷的愤怒叱骂将她的灵魂强行拽回身体。
让人沉迷的失重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身体的沉重与疲惫。
天花板上旋转着的电风扇不时发出吱呀异响,刺目的光亮直直射向她的瞳孔,在她的身体里冲撞、 掠夺,让她不由自主地微眯双眼。
身上插满了管子,双手双脚被捆绑在病床的四端。
单人病房里摆放着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医疗设备,不时发出机器的轰鸣声和仪器“滴滴”的提示音。
在这里已经有多少天了?
她想不起来。
呵,她还有什么是能想起来的呢。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些都不再是哲学意味的思辨,而是摆在她眼前实实在在的困惑。
她是个没有记忆、没有自由、没有尊严、没有自我的空心木偶。
“醒了?”一道温润的男声通过正向两侧滑动开启的玻璃感应门传来。
明明这声音温柔儒雅,该是让人如沐春风的。
可一阵突如其来的厌恶与惊惧充满了她的胃部,让她差点生理性地呕吐出来。
她又有什么可呕吐的呢,营养液?还是那些怪异的药水?
“感觉怎么样?你脑海里的声音,今天又说了什么新的话吗?”
身穿白大褂、面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坐在病床旁边的扶手椅上,左手执笔、右手拿着拍纸本准备做今天的病情记录。
不,是监视记录。
她只缓慢地摇了摇头,而这个小小的动作几乎耗去了她大半的气力。
“又没有?”男人的眉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而后便马上恢复之前亲切友善的微笑,
“别担心,没有声音出现,或许是因为你的副人格逐渐被主人格压制住了,这是件好事,证明我们的治疗很有效。”
他又戴上了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面具伪装。
那个男人不知道,失去大半记忆的自己,可并没有丢失基本的分析和判断能力。
说这里是精神病医院,自己是双重人格患者,她起初是相信的。
毕竟脑海里的那个声音不假。
可就算是精神病医院,也不会全天24小时不让病人下床,不计成本似的一直用各种尖端仪器给病人做各种奇怪的检测吧?
况且自己还没什么暴力倾向。
至少现在还没有。
而且,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也告诉她,这里很危险,这个男人更加危险。
每次男人接近她的时候,她的身体总是会涌起反胃的感觉,再到后来,这种感觉就渐渐演变成恶心与恐惧。
还好换洗擦身之类的事务都是由另一名护士来完成的,她不用和那个男医生“亲密接触”。
说起来,她偶尔会在那名护士的眼睛里瞥见一抹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绝望。即使护士竭力掩饰,也会从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里露出端倪。
可窥探到这个隐秘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她来说,任何一种期待都是一座海市蜃楼。
被捆缚在这里,连最基本的饮食起居都不能自己做主,还疑似被注射了某种使人脱力的药剂,一天里大半时间都是在昏睡中度过,即使解开束缚,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坐起身的力气。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没有意识的植物人,至少那样的话,就感受不到这样无边际的痛苦了。
唯一能给她的生命带来些许光亮的,只有脑海里的那个声音。
说是声音也不尽然,毕竟她也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而是自然而然在她脑海里浮现的,但她就是知道那个声音说了什么,也能感受到它的语气和情绪。
那个声音似乎出自一名女性,语气永远凌厉冷酷,时常充满鄙夷与不屑,像寒夜里刺出的锋利匕首,一不留神就会刺入她的皮肉。
可她却很期待能听到那个声音,那种凌厉和疼痛让她感觉到无比生动,是这个如死亡一般寂静的病房里唯一的动听韵律。
只有在这个声音的提醒下,她才能确认,自己是真真切切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声音格外熟悉,有一种从灵魂深处生出的亲切感。
可惜的是,那个声音似乎也十分虚弱,每次最多抛出一两句话,就又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每次的声音大抵都在埋怨怎么会到自己这个废物的身体里,嘲讽自己一点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