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琅王赵鄞恪,承光帝第四子,十四岁就封王出阁,随幽州都护府征战疆外,和岐狄国的蛮夷血战六年,立下赫赫军功……他本人虽不在大琰,但关于他的传闻家喻户晓。
玦王向来对这个异母皇弟忌惮不已,不知往对方那处送了多少美妾,皆被退回。后又无数次暗示曹姝意亲近琅王,讨其欢心,或讹或骗些机要或是把柄。可惜琅王并不喜欢她,就差将“厌恶”“鄙夷”四字写在脸上。
比如,她曾亲自为琅王侍茶,眼瞧着那茶盏稳稳当当放在对方手掌心,却在瞬息顷倒,茶水顺着琅王腰下衣襟滴淌,她在慌乱间拿出帕子跪地擦拭,却被对方死死扣住腕子,低头凑到她耳边说:“你平常就像这般伺候三皇兄的吗?”
曹姝意迎上那双凤尾,即刻被困于他山峙渊渟、声色不动之中,无处躲藏。
当时的她难以想象,自己与琅王的关系会因为西域秘药而野蛮展开,生米煮成熟饭。仅仅一杯酒,从黄昏到第二日晌午,对她来说跟打阎王殿跟前走一遭没区别,浑身青紫、酸痛难忍。
从未想过,赵鄞恪那无情的冰壳之下,竟也有凶狠狂乱的一面,整治得她目眩口哑。
那日以后,三品云麾大将军之女曹姝意不顾名节下药毒惑琅王苟且之事传遍了整个大琰,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下场,等着琅王一剑砍了她或者白绫绞了她。
结局却并未叫那些人得偿所愿,可悲又可笑。
如今,曹姝意只想躺地撒泼哭喊,他们赵三赵四兄弟俩打擂台,却把她夹在中间来回折腾,揉搓捏扁烧成炉底灰。难道疯狂就是隐藏在赵家血脉中的必要之物?!
重新来过,她可不伺候了,恨不得搬小马扎瞧热闹。唯一问题大概是身体被折磨的感觉太过清晰,越想以头抢地主动忘记,那不可言说的细节越是拼命往外冒。
曹姝意心浮气躁,不知不觉吃下五盏茶,连奉茶的女使都拿奇怪的眼神瞧她。
“没事吧,脸也好红,该不会前夜染了风寒?”小妹伸手去抚她的脸,被她两指戳开。
“别多想,昨儿肘子吃咸了……待我先去更衣。”
小妹无奈地看着她,眼神中“狗肉上不来正席”的情绪尤为明显,“待会说有裴侯爷喊来的教坊伶人奏曲歌乐,这可是宫里头官家娘娘听的,一辈子难遇二次,姐姐可千万别错过。”
曹姝意向同座众女拜离,摇动手中花蝶团扇,环顾四周却不得高家姑娘的身影,哪还有心思赏乐听曲。
“你自己涨见识开眼界吧,我还有要事。”
“哼,你可别在这大宅院里迷路了。”
她拿团扇在小妹额上一点,娇嗔言道:“真当你姐姐我是傻子呢。”
***
曹姝意迷路了。
原本是有内宅女使沿路跟着伺候,不过那丫头着急想看教坊伶人,曹姝意就允其先行返回,瞧着对方欢欢喜喜领喏后转瞬没影儿,她才发现自己忘了问鲤鱼池在何处。
地点都寻不见,何谈救人?
她在园子里走了十数步都见不着一个人,四周阒静无声,转过折廊的月洞门,竟意外褰裙步入纷乱香雪之中。
满院的雪杏扑面,乍看似胭脂抱树,细看如玉面胜桃花,不知不觉眼花缭乱,仿佛回到十一岁的春日,视域中母亲的侧身影影绰绰,可惜那是她最后一次陪母亲看花了,北疆的三月唯有漫天飞雪,而她的母亲永远留在了皑皑白雪中。
曹姝意站在杏花树下仰头凝视,睹花思人,却又望不开生死虚妄,昨日之死宛若黄粱一梦,今日之事难免戚戚。
恍惚间,一只手突然从身后闯进她的视域——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指甲磨得干净整齐,但掌心布满了细小伤痕与茧子,还戴着枚乳白色的羊脂玉扳指。
好眼熟的手,似乎想要折断她眼前的一枝杏花。
“公子莫要折断它,就让它在原处吧。”
曹姝意连忙扯住对方衣袖,又觉得此举不妥,松手时不自觉地回首,却撞进一双寒窟深潭中,她朝上仰望,整个身子都被对方的轩峻高长之躯笼罩,不见天日。
四皇子赵鄞恪,她差点儿直接喊出名讳。
“奴家恭请德安,贵人万福金安。”
什么叫冤家路窄?曹姝意慌慌张张从长臂下钻出,后退三大步站定肃拜。又眼观鼻,鼻观心,拿余光去看那狮子纹锦缎襕衫的主人。
赵鄞恪缓缓旋转着羊脂玉扳指,诡异的安静与沉默萦绕在两人中间。曹姝意还记得玉扳指滑过腰间的冰凉触感,不由得抖动了一下,耳根红得像沁出血。
“你再后退两步,我们之间就能隔出一条护城河了。”
“咳咳,贵人说笑了。”曹姝意抬头,发现对方正脸色深沉地凝视她,不由得镇定自若地再次后退两步。
“原来你并非是鎏仙阁的小娘子,而是将门虎女,怪不得胆大、还能吃。”
啊?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