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尽冬来

将表小姐送回屋后，裴英终于得了闲，路过库房时，看见新碧正拿着账册清点箱子里的东西，便停下脚步看了会儿。新碧见到裴英站在门口，放下账册问道：“回来了，表小姐都问你什么了？“

听新碧的话音，好像是笃定了表小姐会问自己什么。裴英心中虽存着疑惑，仍是将书舒的话复述了出来，当听到最后一句‘一些人痴心妄想巴巴地往上凑’时，新碧的脸色顿时阴沉了几分。

裴英见新碧面色不善，猜想两人在北地有些矛盾，转而问道：“新碧姐，庭姨今早说我负责打扫，那接下来我还能不能在书房待？”

新碧叹口气道：“书信的事你就先别管了，我让沐泽去。你就负责打扫书房，再帮我一起整理库房吧。”

离了书房，能见到慕云的机会就不多了，并且以后自己看书可能也要麻烦不少，想到这裴英有些黯然，忍不住追问道：“为什么庭姨这样安排，是慕夫人的意思么？”

“表小姐是慕夫人挑的未来儿媳，你知道么？”

裴英虽在心里早有猜测，但听到新碧证实了此事，还是忍不住发怔，嗫嚅道：“……大概猜到了。”

新碧走到门边，往外看了一眼，院中无人，便关上了门，转身说道：“阿英，你虽然年纪小，懂得也不少了，这些话我就直说了。其实在你之前，少爷书房里一直是男书童伺候的。如今少爷年纪不小，却始终不近女色，慕夫人心中焦虑，也是巧，恰好在路上看到了你，你样貌好，人又识字，颇为难得，便将你带了回来，将那书童调去了别院。只是一来你年纪小，二来对你了解不多，夫人毕竟放心不下，要我在你身边多观察一段时间，所以就没告诉你。不只是你，我也是一样，夫人一年前把我从身边调到少爷这里，便也是存着这样的意图。这次表小姐能来，是夫人好说歹说劝了很久，少爷才松口的。表小姐心思敏感，猜到我是夫人选出来的陪床丫头，不太待见我，回来路上没少给我使绊子。“

裴英沉默地听完，开口问道：“庭姨把我调离书房，也是为了让表小姐安心吧。“新碧点了点头。

“可是……能不能成为陪床丫头的决定权全在少爷，跟我们过不去又不顶用。若是有得选，谁愿意做个陪床丫头呢，表小姐最后那番话未免太不客气了。“

“小声点。“新碧拉着裴英坐下，说道，“别管她怎么想，就算要发落我，也等她成为这院里的主人再说。不过，既然夫人有心让她做儿媳，我们总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嗯，我心里有数。我只是有些气不过，真正能做主的人他们视而不见，反倒拿我们开刀，还真以为人人都觊觎这位子，想和她抢么。”

“或许不是视而不见，只是挑能开刀的开刀罢了。”

裴英与新碧交换了一个眼神，都领会了对方的意思，无需多言。

“少爷知道表小姐对你的态度么？刚才还让你带表小姐去逛逛。”

“……我想少爷是知道的，只是不在意罢了。算了，不说这个，你也见到了，眼下我忙的抽不开身，酒宴的事只能麻烦你去办了。”新碧拿出慕府的腰牌递给裴英，详细地交待了置办酒宴的一些细节，裴英都认真地记下了。交待完后，新碧又忙着清点库房去了。

裴英没再打扰，走出库房，却恰好看到书舒端着茶盏，径直进了慕云房里。裴英看着书舒消失在门后的身影，心里有些惆怅。从始至终，裴英一直都对自己与慕云之间身份的差距心知肚明，书舒来的早或晚，并不会改变什么。因此，裴英心里并没有多少嫉妒与失落，而且书舒的为人也并不值得自己嫉妒。既然不是不甘，那么自己心中萦绕着的愁绪是什么，裴英抬头，看着发白的天色，原本头顶葱郁的枝叶，不知不觉间已被萧瑟的枝干取代，冬日将至，整个院子似乎黯淡了下来，裴英想起前几日自己在院中扫落叶时，望着满地金黄的秋叶，心中充满了喜悦，那时候，明明自己那么期待。突然间，裴英明白了这莫名的惆怅源自何处，大抵是之前自己仰望太过，站在下面瞧着慕云，高大得如同神仙般纤尘不染，但凡人终究会变回凡人，凡人也只是个凡人。秋风扰乱枝条，枝头的秋叶又纷纷洋洋洒落。

这日下午，裴英去了后日请宴的地方，琼林居。琼林居常年接慕府的单子，掌柜对此早已轻车熟路，很快便拟好了菜品，交给裴英过目。裴英看了菜品，又去看了预定的房间，才发现根本不需要自己操心，掌柜早已安排得妥妥当当了，亏得自己琢磨了一路，结果到头来全没派上用场。辞别琼林居的掌柜，裴英往云影坊敢去，除了宴请裁缝们，姚掌柜也需得请过来。不一会儿，裴英便走到了云影坊门口，店门口的树干上拴着一匹马，裴英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走入店中，裴英拿出腰牌，对小二说道：“我找姚掌柜。”

小二看到腰牌，神色顿时恭敬了几分，说道：“姑娘稍等。“请裴英坐在一旁的软椅上等着，掀开帘子往里间去了，没多一会儿，小二出来了，领着裴英往里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