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

“然然，这两天你先在杨叔叔家住啊，乖，听叔叔的话，好好准备明天的考试。”

“抱歉然然，爸爸这里临时有点急事要处理，这两天走不开……”

谁？

父……陈坤？

他怎么在这里……

昏沉的大脑把一句话肢解得支离破碎，连带着麻药过劲后刀口直抵天灵的疼痛，近乎要将陈熙撕裂。

“呃……啊……”

他忍不住从齿缝间漏出一二□□，而后又瞬即心里唾弃自己无聊透顶的行为。

偏偏在陈坤打电话的时候，

这时候发出声音，

像一个争夺存在感的幼稚鬼。

陈熙迷迷糊糊地想着，牙齿紧紧抵在苍白的唇瓣上，生生逼出些血色。

真狼狈啊……

缺失了近四分之一的器官正叫嚣着撒癔症，一刻也不让人消停。

细细密密的冷汗打湿长睫，在眼前发着颤，把整个视线氤氲出无数模糊的光圈。

挨了半晌，忽明忽暗的视线终于恢复清明，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数不清的复杂仪器，和空荡荡的病房。

在门口打电话的陈坤匆匆挂断电话，转头便撞进了陈熙仿若无机质的乌黑的眸子。

淡漠到没有一丝波动，看到他后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缓缓地移开视线，找了一圈落点，最后放在挂在支架上的三四个输液瓶上。

陈坤倏地止步，有些讪讪地笑笑，在原地踌躇片刻，坐在对面的陪床上。

“小熙，那个……刀口疼不疼？用不用叫医生挂一瓶止疼药？”

陈熙好笑地看了一眼已经紫红色突出的血管，动一动都会传来针刺的疼痛，经典的静脉炎症状。

再加一瓶？

这几瓶能不能挂完都不知道。

“不用了。”

陈熙开口，咳血弄得沙哑的的嗓子嘶哑低沉，骤然的开口弄得他又是一阵呛咳，伴随着眩晕和恶心。

他猛地弯折身子，三二混杂着血沫的呕吐物淅淅沥沥地落在垃圾桶里，手指紧紧抓住床单边缘，差点跑针。

“医生——”

陈坤一瞬间近乎是手足无措的，而后从前在医院照顾小儿子的肌肉记忆唤醒了他，让他第一时间叫人按铃，而后一手扶着陈熙的身子尽量向下倾，以防呕吐物堵塞气管，另一只手急忙忙地拽了纸巾擦拭陈熙嘴角残留的血沫，手指不住地颤抖，而后被稍稍缓过来的陈熙一把抓过，拿了纸巾粗略地擦拭一二，无力地躺了回去。

医生很快赶到，又是一番兵荒马乱，缝好的刀口有崩裂的迹象，加固，换药。

反复折腾带来的疼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消片刻，陈熙已经是大汗淋漓，连带着身下的床单被浸湿，留下一个人形阴影。

“咳，”陈熙一想说话就忍不住地呛咳，眼尾通红着微颤，“你走吧，小然，唔，小然不是今天还中考吗？”

陈坤感觉自己被饱满而粘稠的情绪吞没，近乎喘不过气来，他近乎是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摸了摸陈熙的发顶，尽量把声音柔和下来，“我让小杨看他两天，不会出什么事，你安心养病，乖，啊。”

最后陈坤近乎是带上了有些颤抖的哀求的意味，落在陈熙的耳朵里，带上了恍惚的不可置信。

算了……

陈熙忽然不想管了，不知道这个人又转什么性，也跟他没什么多大关系了。

“你随便。”

陈熙半晌扔下一句话，闭上眼睛打算强行挨过这阵钝痛。

留下陈坤无措地站在原地，而后转眼看到浸湿的床单，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凑上来。

“小熙啊，稍稍抬一下身子，爸爸给你换个床单，都湿了。”

陈熙没有吱声，贴着床边挪了挪。

他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身子被轻柔地翻了回去，触感是新的干爽床单，而后是男人抱着床单去卫生间换洗的声响。

陈熙右手横遮在面上，半晌，病房里落下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等陈熙再昏昏沉沉地醒来后，已经是接近傍晚。

输液管在暖宝宝上缠了两圈，床头的保温杯触手可及，并排着的还有一杯温牛奶。

陪床上被子整整齐齐，全然没有了坐卧的痕迹。

想什么呢？

陈熙收回视线，突然笑了。

日理万机的大总裁还能真一天24小时守着你？

陈熙把小桌支在床上，身子已经被冷汗浸润了一次。

等他缓缓吧上半身挪起来，打开电脑查看实验报告时，病房的门被倏地推开——

陈坤带着刚中考完的小儿子进入病房时，看到的就是额头挂着冷汗的大儿子艰难地半坐着看电脑的场景。

“陈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