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好戏
过去的许多就此展开,密密麻麻的往事串联在一起,她茫茫然抬起头,月色落了她满身。
“现在想来,是你有意无意地将我引向这些斗争之中。倘若不牵及阿姝,我还能继续装聋作哑下去。”
搴云握紧了茶杯,声音沙哑,“我不会害你。”
秦空空定睛瞧他,“你待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图的是什么?”
他顿了片刻,道:“什么也不图。”
秦空空不动声色,许久,声音淡淡道:“这世上,真真假假极难分辨,我只问你一句,阿姝现下可有危险?”
搴云嘴角拉起个讽刺的笑,“暂无。”
她举杯,一饮而尽,随后将茶杯倒扣在几上。
“其余的,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来找我。”
说罢,秦空空起身回到屋内,轻轻合上门窗。
搴云盯着那倒扣的茶杯,心中苦涩,起码,他说的句句真话,那程林姝呢?
待她知道真相的那天,才会知道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早已将真心捧出。
——
太阳升起的时候,院里的池水波光粼粼,晒得人暖洋洋的,秦空空舒服地闭起眼享受。
“神医,荣安侯请您到厅上一见。”丫鬟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轻声道。
“知道了。”她慢慢睁开眼,淡淡道。
谢之珩这厮,能不能消停几天。
天天应酬这几尊佛,她头都要大了。
带着些许怨气,秦空空慢吞吞的走到前厅,那道墨色的身影似乎精神抖擞,悠然散漫地看着她。
“你身上散发的怨气快要把王府的屋顶冲破了。”他悠哉悠哉地望着她。
“那侯爷得当心了,同我靠的太近,也会沾染上霉运的。”秦空空一笑,笑意不及眼底。
谢之珩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无妨,本侯命硬。我今天来找你,是邀你前去听曲赏戏。”
秦空空将信将疑。
他还真带她来了戏楼。
谢之珩挑了个二楼的位置,清净又不会被人打扰,还能将戏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戏子朱砂一点乱众生,软了嗓子咿咿呀呀的唱,唱的帝王将相、攻城掠池的好戏。
她忽然就明白了看这出戏的意义所在。
唱的是一出西夏灭大昭。这桩事原本是什么模样,人们已不太关心,西夏作为胜的一方,自是可在史书上添墨删改。
数十年前,大昭的帝王昏庸无能,治国无度,江都王侯醉生梦死,贪色奢侈,边城百姓民不聊生。
西夏找了个由头大举进兵,以谢之珩为帅,一路强攻,兵临郾州城。
郾州城易守难攻,谢之珩数次进攻,均被击退。
谢之珩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酒杯的边沿,“听闻你是衹园寺弘慧法师的弟子,弘慧法师早年间与大昭镇国公交情颇深。这出戏,你怎么看?”
“师傅从不涉及朝堂之事,与程国公不过是几面之缘,此话不实。且,侯爷才是这出戏的主角。”秦空空眼眸深幽,笑容也更浅。
谢之珩不语,垂眸抿了口酒。
锣鼓响起,唱到昭天子勃然大怒。众臣子在脂粉堆里泡久了,不懂战事兵法,纷纷谏言称程国公有意投敌叛主,否则早就出城迎敌,将西夏军队一举歼灭。
昭天子信了程国公通敌,以其女为质逼迫其出城迎敌。不出所料,西夏兵强马壮,程国公及世子双双战死沙场。
秦空空面上风轻云淡,藏在袖中的拳头却悄悄握紧。
谢之珩忽然沉声开口,“唱得不对。”
秦空空冷冷地望着他,“哪里不对?”
“程淮,我留了他一命。”
一道惊雷在头上炸响,逼着她去面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袖中的双手颤抖,她试图让声音不再颤栗,“所以,那一战的真相是什么?”
谢之珩有所察觉,往她脸上扫了一眼,正色道:“程淮用兵如神,仅率十万程家军与我军十五万将士交战,最后落得个平手。
当时的程淮已年过半百,我本有机会取他首级,但还是心生不忍,留了他一命,退兵修养。
随后,他的长子程祁安调兵增援,彼时双方都筋疲力竭,我见身处劣势,下令退兵。”
“锵——”
上半幕已到了尾声,戏台上身着盔甲的两位将军心有不甘地倒在台上。
台下观众的观众高声喝彩,刺耳的声音传到二楼的包厢内,秦空空的心好似被一把手紧紧攥着,透不过气来。
谢之珩没有必要骗她。
他已因此战封侯拜相,战场仇敌已死,大昭早已灭亡,他编出这样一番假话来,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其实事实一直摆在那里,只是秦空空不愿意揭开那块面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