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你们这位明溪姑娘，真是透着稀奇劲儿，哪有这样的，自己先坐下了，她倒像是主，咱们倒像是客。”

奴娇出来便这样抱怨说，秋蝉也没多想，明溪本来就不是官宦书香出身，平常随性惯了，不懂那么多大家子的礼数。“姑娘也是一片好意。”

奴娇悻悻道：“是好意，有什么用？今儿御史府来看望时，梅姑娘也是红着眼圈走的。”

梅姑娘是御史府黄大人的嫡长女，与颜川自小相熟，幼时颜川跟着黄御史学书法，日日在一处。

知道大家是好意，奴娇不过是心烦。眼瞅着颜川一日一日病入膏肓，一日一日憔悴下去，阖府上下整个东京城愣是找不出解救的法子来。

想想又禁不住掉眼泪：“说是来看望公子，倒好像来看公子最后一眼……”

确实是这么个意味，临终前诸位好友总要见一面，以全了彼此相处一场的情谊。前来探望的，有苏家学士府两位堂兄弟，姚侍郎府小公子，小经略相公府…….最可气的学士府的苏小妹，今儿跟着两位兄长来，虞夫人将苏小妹拦下了，没让她进颜川的寝房。苏小妹走时一脸的不高兴，如花似玉的小脸都快掉地上了。还没出府门就跟她兄长矫情：“怎么御史府的嫡长女能进，偏我不能进，他七公子的屋子金贵，也不要见人下菜碟儿，真是不把我们学士府放眼里。”

秋蝉听了道：“梅姑娘便罢了，和公子青梅竹马，那是打小的情分，苏姑娘终究是外人，总要避嫌的啊。”

奴娇道：“她要懂得避嫌，也不会跟着来了，苏大人诗书盛名，最看重礼节，偏偏对这位苏小妹打小娇生惯养，想做什么做什么，宠溺的没边儿了。”

话说到这里，明溪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了，奴娇赶紧擦拭下眼泪。只见明溪似乎很疲惫子的样子，头上的发髻也略微松了些，便有一小绺乌黑的秀发从耳畔垂下来。

奴娇和秋蝉看着，都禁不住呆了一呆，也不知这半天她在里面做了些什么。

明溪浅浅一笑：“大家也不必灰心，我瞧七公子必能好起来，才刚听他的气息匀称了许多。”

奴娇见这样说，吓了一跳，顾不上别的，疾步过去察看，紧接着又走出来，脸上大惊失色：“姑娘才刚做了什么！公子出了好多汗，身上的中衣都湿透了。”

明溪也不多解释，只说不碍事，是屋子里暖和的缘故。“赶紧给七公子换身衣裳吧，别等汗下去再着了凉，我和秋蝉先回去了。”

奴娇顾不上弄清原委，更顾不上再理她们，自己连忙进屋去侍候。

秋蝉也是满心纳罕，跟着明溪回到春晖苑，便迫不及待地追问，究竟对七公子做了什么。

明溪淡定自若，笑说：“没做什么，只不过给他搭了搭脉。”

秋蝉又吃一惊：“姑娘也懂医理？”即便懂些医理，她小小年纪能有什么高明的医术，还能起死回生，妙手回春不成。“姑娘，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有个闪失……”

明溪无奈笑了笑，这埋怨的口气，得亏提前没跟她商量，要不就办不成了。 “看你想哪儿去了，我不过是让七公子发了发汗，旁的也没动他什么。那胡老衫不是说病根在气血？只要能发出汗来，气血自然有疏通的效用。七公子这回多半便能好起来。”

秋蝉根本不听，自顾急得不可开交，来回转圈地抱怨道：“适才也没见姑娘用药，怎就发了汗来，那胡老衫都被夫人给赶出去了，姑娘竟还信他的鬼话！姑娘胆子也太大了，私自做主，拿公子来冒险！到底姑娘用了什么法子，快告诉我，我这就去回禀夫人，兴许还能有挽回的余地……”

一根筋似的，不可理喻的埋怨与指责，在秋蝉心里已经认定是明溪胡闹，还有什么道理可讲，讲了也是耳旁风，秀才遇到兵，明溪十分震惊。

“姑娘怎么不说呀！“秋蝉扑上来抓住明溪两只臂膀，眼泪汪汪看着她：”公子可是夫人的命根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夫人可怎么活，姑娘不看别的，看在相爷的情分上，相爷待姑娘不薄啊，姑娘怎忍心加害公子……“

明溪终于挣脱开秋蝉的手，只道：“你要我说什么！你要是不放心，明儿一早便去锦书轩瞧瞧，没好转还罢，断没再加重的道理。”

秋蝉见她面红耳赤，有点气急的样子，不便再争执下去，怔了怔撒腿便跑去锦书轩。性命攸关，她哪里还等得了明日一早，到了锦书轩院门外，院门果然上了门闩，推不动。大半夜的，若是唤邓甤，恐怕惊动府里再起风波，在门前迟疑了片刻，只得折返回来。

秋蝉心下嗔怪明溪肆意妄为，擅自主张，不顾后果。所以也不想理她，倒头躺在自己的床榻上，蒙上寝被睡觉。可是哪里睡得着。翻来覆去，秋蝉一夜没合眼，直到天色破晓，才迷迷糊糊睡了会儿。

一睡下却梦见黑白两个人影，飘飘忽忽飞去了锦书轩，立刻吓得醒来，惊了一身冷汗。

她从床榻上起来，这时听见外头廊下有动静，便疾步走出去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