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
咸安城身为永定九州通衢,四通八达,人烟最是繁盛。
各地商旅络绎不绝,也就导致了诸多客栈如雨后春笋接连冒起,渐渐演变成了五里一客栈,十里一酒楼的奇观景象。
客栈伙计整日里想地都是怎样使出浑身解数招揽客人,那酒楼也不闲着,得了空闲就一猛子扎进厨房绞尽脑汁融合各方菜系研究新菜品,两方又因着各自行当竞争激烈,偏货比三家往往比得是哪家子实惠,因此不得不压低住行打尖的价钱。
并非所有商贾都是一方富商,家财万贯富的流油,更多的是些夹缝中生存的小商贩,变卖全部家当拿着微薄本钱妄想发财从此不再受贫穷的苦楚。
而这些廉价舒适的客栈正中他们下怀。毕竟商旅路途艰长,一番跋山涉水下来盘缠都得捱着花,若不幸遇上轰然抬价的客栈酒楼,便只能露营野外。
作为大部分商贾行商的必经之路,咸安城就这样得了个“往来商羁多艰苦,唯有咸安赋良居”的美誉。
晓云客栈在城西长顺街的街口,牌匾斜斜挂在门上,小篆雕刻的“晓云客栈”经年已久蒙了层薄灰,角落还有不少蛛网缠丝。
从外观而言,这是一家相当怠懒的客栈,主人对打理扫除之事不甚上心。
而今才过卯时一刻,晨光尚未完全浮现,天空黑白界限分明,零星灯笼闪乎着微弱的暖光。
堂内的小二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十分专注地看着对面李记早餐铺,只见李老头熟练地擀皮子,包肉馅,下汤,长柄木勺舀起一勺滚烫的白水落入碗中,配以虾米,紫菜,撒上几许盐巴,胡椒,淋上一圈香油,馄饨熟了尽数捞起溜到碗内,再点缀上几粒香葱,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馄饨便好了。
李老头乐呵呵地将热气腾腾的馄饨端到后边的食客面前,朗声道:“客官您的馄饨来啰!”
他收了桌上放着的三枚铜钱,回去往沸腾的锅里浇了一瓢冷水。
小二看着那食客慢条斯理的舀起一个馄饨,悬在半空等到彻底凉透了没有一丝热气,这才缓缓送入口中。
嚼了约莫二十四次,他才有了吞咽的动作。
据小二观察的这几日来看,一碗馄饨他能吃上半个时辰之久。
这名食客自一周前来到咸安城,在晓云客栈住下,他住的是最次的下等房,客栈自然不会包一日三餐,他便每日去对面的早餐铺子过早。
此人正是从寂州下山的岑潇。
自温贺元走后,岑潇在屋子里待了三日,忽地迷茫起来:天地之大,他当真是无处可去吗。
他已不再是儿时那个无法藏匿妖怪特征的幼年,对于妖怪而言,百年短暂恍若一瞬,而对于大部分无法修行的人类来说,却是一代生命的完结。
他的生命漫长遥远,而今才真正开始。
没理由在这苟且浪费偷生,思念及形随意动,岑潇的头发倏然长了几分,与银霜同色,苍白的皮肤之上有奇特诡异的符文流转变换,像是古老的封印,他的左眼再次被整片眼白覆盖住,渗着古朴的光茫,嘴里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
半盏茶之后,岑潇恢复如常人,他的眸子微光浮现,已是换了一副新的面容。
这是他身为妖的天赋之一,幻形。
去深山里打了几只罕见的野味,岑潇在寂州山下换了些银两盘缠,只身离开寂州,沿路南下。
岑潇吃完馄饨,起身回了晓云客栈。小二看着他走进二楼的房间,长叹一口气。
真不知这人整日窝在房内干什么。
等到太阳高高挂起,一阵高昂的鸡鸣在长顺街猛地响起,方才还在会周公的人们陆续醒来,长顺街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李大爷双手忙碌不得空,食客们要面要汤要油饼,寒月的早上冷意渗骨,李大爷的头上却凝了几颗硕大的汗珠,只恨自己不能分身,好在过了会他的儿子儿媳也过来帮忙,三人有条不紊分工明确,吆喝声一声比一声响。
随着住客们从楼上下来,小二连忙起身,脸上重新挂起逢迎的笑容,忙问客官们有什么吩咐。
咸安城有喝早酒的习俗,尤其是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温上二两黄酒,就着早食入喉,暖意便穿过五脏六腑,继而游走在四肢脉络中,好不舒服。
楼下的谈话嬉笑爽朗声透过地板传到岑潇的房里,岑潇并不觉得吵,只是黄酒的气味让他有些不喜的皱了下眉。
这个房间极小,只摆得下一张三尺宽的床,床的右侧有扇窗,正对着楼下的街道,能很好的将来往行人收入眼中,岑潇坐在木椅上撑着脑袋观赏这一小方天地,楼下有一老翁哆嗦着从袖袋里掏出一枚铜钱,缓慢地伸出沟壑枯瘦的手指着摊上各色种类的炸物饼食,却指不准确,他好像说不了话,摊主便一一拿起来问他是不是要这个,老翁连连摇头,急得摊主哎哟直跺脚。
有垂髫幼童由母亲牵着,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往往走出好一段路还要够着回头看,母亲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