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曜变

“你有什么遗愿吗？”长发披散的青年蹲在血肉模糊的战士面前，眯着笑眼问道。那海藻般的黑发滑落下去，沾了污泥与血渍。

他面前的战士只剩下半身，但呼吸还没停。闻言用尽全力想要开口，但终究是徒劳。

“没关系哦，我能听到你内心的声音。”他苍白纤细的手指抚摸着战士的头顶，“在心里告诉我你的遗愿吧，我会帮你完成。”

「我希望战争尽快结束」

「希望家人平安」

「希望孩子平安长大，娶妻生子」

“太贪心啦，只能选一个哦。”那双手温柔地安抚着，临死前，战士选出了于他而言最重要的遗愿。

「让我的家人躲避到没有战乱的地方吧」

青年追问了他家人的名字和住处，刚说完，这人就彻底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嗯，我知道了，安心睡吧。”青年的手在他的头顶最后抚摸几下，只是件衣服而已，破了就不必留恋。

从随身的简陋木箱里拿出刀具，他剖下战士身上的一块骨头，擦干血迹扔进箱子的夹层。里面还放着不少收集来的骨头，但因为受制于空间太小，所以都是些趾骨之类的小骨头，零零碎碎的放在一起，看着就像孩子的玩具。

做完这一切，正巧未央带来的压抑被第一缕晨曦打破。青年站起身，看着太阳的方向，他的目光可以算得上是虔诚，嘴角含着温和的笑意，合掌轻声低语：“神，我今天也在很认真的完成你的遗愿呢。”

他朝着阳光的方向一路前进，绕开战场上零散的残肢。脚下是与血混杂的泥土，他一边走一边有些苦恼地抱怨几句，“又脏了，该去找个有水的地方了

“神真狡猾，居然有无数个明日诶，这种愿望才最贪心了吧，”

末了，他又笑起来，“不过我会遵守约定哦，而且会每天、每天、每天都想起神的遗愿。”

宣界近来出现了个很奇怪的人，他带着一具白骨拼成的傀儡。应该是这人不懂防腐的缘故，傀儡上残留的死亡和腐味总会让人退避三舍，但又同时吸引来各式各样的妖魔邪祟。

不知道该说是晴鸢仙人杀了太多厉害的妖魔，还是这人的运气实在很好。他每次出现的时候，总是一副活得很好的样子。他只是吃着最简单的食物，穿普通但能勉强保暖的衣服，顶着一头柔顺卷曲的黑发，冷白的肌肤干干净净，眉眼常常含笑。

在这个不算太平的年景里，他乐观干净的有些异样。

众人眼里，有时候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比妖怪更像妖怪。可他的确是不折不扣的人，被伤到就会流血，生病了亦会消瘦。他总跟那些将死之人待在一起，用手抚摸他们的头顶，轻声问询他们的遗愿。

后来他死了，因为接触得了瘟疫的病人，仅仅半日，他也表现出得了瘟疫的症状。死后人们将他和那具白骨傀儡一同烧了。知道他生前执着于日出，便把他的骨灰撒在山头，那里是每天最先被太阳照耀的地方。

应当是他死后一年的时间，那座山头开出了金色的小花，没人见过这花，只说是怪人生前积下的阴德。或许是青年常常夜行却平安无虞的缘故，不知道是从何时起，有人将野花晒干了放进小布袋里，当成护身符戴着，说是花吸收了太阳的阳气，能抵御邪祟。

时间一长，就成了某种约定俗成的习惯。

“大哥哥，买一枚琉璃花护符吧，这是帽儿山上受祝福的花，可以辟邪保平安呢。”花开的时候，常有孩子在街上兜售这种小玩意。女孩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因为他身上这件紫鼠色的衣袍有着昂贵的色泽。

黑发自然卷曲的青年停下脚步，伸手接过小女孩手中的花符，漂亮的金黄色让他弯了弯眉眼，“好啊，不过我没有钱，作为回报，我帮你实现一个愿望吧。”

小女孩看了看他的衣服，又看了看他好看的面庞，略有迟疑，试探着许了个愿望：“那我希望...今晚能吃到肉。”

“嗯，我知道了。”

青年走了，女孩忙于生计，也将这桩事暂时忘在了脑后。直到傍晚准备做饭时，她和母亲看到一吊肉静静躺在灶台上。

这件事以比流言还快的速度传开了，整个镇子都在议论。直到最年长的几个老人，讲起了少有人知道的往事，那个带着白骨傀儡，倾听垂死之人遗愿的怪人，以及帽儿山上琉璃花的来历。

“那是位很不得了的傀儡师，没有任何妖邪能伤害到他。我听闻他是上界神派下来的使者，行走世间来实现人们的愿望。

“知道我们这里为什么一直平平安安吗？就是因为有他在，周围的妖邪都不敢靠近。你们看，就连打仗，战火也从来没有烧过来，这可真是一块宝地啊。”

另一个老人接茬，“他应该是完成任务回上界述职去了，我们为了纪念他，将衣冠冢葬在最高的山头上。”他抹了把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以前那里可不长琉璃花，自埋了他后，才开出了金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