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之殇

赤水之北，章尾山。

冰川延绵起伏，举目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寂白。寒风呼啸而过，掀起一阵阵雪浪。雪花更加浓烈地从空中坠落，像无数只银色的蝴蝶翩然起舞。

烛龙不声不响地卧在冰川下，一双如灯笼般硕大的妖冶红眸在雪地里显得阴森可怖。

“蛇族？”他凝视着面前白衣银发的年轻男子，狭长竖瞳里倒映出的却是一头通体雪白的九头妖蛇。“年轻人，你来我这冰寒之地做什么？”烛龙声音如枯木般死气沉沉。

“晚辈相柳特奉神农将军共工之命，前来送机密信物给上神。”相柳从怀中取出一块赤红色碎片，上面隐隐有流光浮动。他恭敬地将碎片呈到烛龙面前，烛龙却并未接过。

“共工？”烛龙缓缓吐出这两个字，满眼疑惑。他的生命漫长且孤寂，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外界接触了，一时间有些想不起共工是何人来。

“我们是蚩尤将军的部下，上神可曾听过蚩尤？”相柳道。

“奥。”烛龙仿佛想起来了：“多年之前我们是有过一面之缘。蚩尤人不错，可惜是个傻瓜。”

相柳安静地听着烛龙对蚩尤的评价，不作一语。

“不过我向来不问世事，你们找我怕是找错人了。”一阵狂风呼啸着卷过，赤红色碎片被打回到相柳手里，烛龙疲惫地阖上眼睛，白天霎时变成了黑夜，雪地被笼罩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目。

“离开吧，年轻人，我要暝神休息了。”说着烛龙似乎就要陷入沉睡。

“烛龙上神！神农军现在陷入了生死关头，义父向来是谨慎之人，他让我来找您必然是有跟您相关的事情，否则不会贸然派晚辈前来送信物！”

相柳脸色微变，他急切地冲到烛龙面前，再次将红色碎片递上去，诚恳道： “烦您看一下这信物，拜托了！”

“区区百年妖龄的稚儿也敢来命令我？”闭目养神被中途打断，烛龙大怒，他猛然睁开眼，咆哮起来，血红妖瞳里满是暴虐。

一道强风挟裹着雪块碎石狠狠砸向相柳，相柳唤雪为刃将袭来的异物纷纷击碎，无奈烛龙灵力强大，最后还是躲闪不及被一块巨石击中背部，他“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单膝跪在了雪地里。

他身体刚恢复没多久，却生生受了暴怒中的烛龙的一击，现在只觉眼前发黑，呼吸都是火辣辣的。唇角处难以遏制地溢出一股股血沫，顺着下巴淌到胸口，白色衣襟被染的一片猩红，血腥味霎时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新鲜血液的味道。”烛龙迷醉地嗅着空气中散发的血腥气味，眼中迸发出奇异地光芒：“我很久没有进食过了，你的血很诱人，像极了多年前吃过的那些贡畜。”

相柳勉强支撑起身体，依然不肯后退：“烦请…上神查看信物。”

“冥顽不灵的蠢货！”烛龙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眼中升起一抹兴奋之色：“你与我做个交易如何？”

相柳动了动干裂的唇，虚弱道：“什么交易？”

“你的血肉闻起来很美味，你若让我吃掉，我便如你所愿查看信物，如何？”烛龙血红的竖瞳里是残忍的笑意。

相柳看着眼前别有用心的烛龙，唇角泛起一抹冷笑。真把他当做任人鱼肉之辈了！可惜，他不是防风邶，不会软弱无能地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好啊，不过需要请上神先看信物。”相柳痛快答应下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烛龙本想拒绝，但看到相柳一副摇摇欲坠的虚弱模样，想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便唤风雪将碎片卷到面前细细察看起来。

烛龙的神色开始变得奇怪。从一开始的轻蔑不屑到吃惊到质疑再到确定，他久久地摩挲着那片赤红色碎片，沉默着陷入了沉思。

相柳悄无声息地凝出冰刃，冰刃泛着点点绿色莹光，那是小夭专门为他研制的毒药，再厉害的妖兽，中毒后即便不死也会麻痹半刻。

趁着烛龙走神，相柳挥手欲偷袭，下一秒却震惊地发现冰刃在自己眼前一个个地解体破裂，身体则被无形的灵力束缚住，动弹不得。

“狡诈的小子！”烛龙沉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不出喜怒。

相柳闭了眼，双手不甘地紧握成拳。他感觉到自己被卷到烛龙面前，对方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他，似乎在研究从哪里下口。

“下半张脸长得确实像她。”烛龙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相柳睁开了眼睛，烛龙灯笼般硕大的血眸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你竟然是我的孩子！”他嘴巴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却让相柳大脑一片空白。

“你的母亲是被祭选出来的圣女，多年前甚得我欢心，我不舍得吃掉她，将她好好养在冰川龙窟中，谁知她竟不知好歹地逃掉了。”

回想起往事，烛龙胸中再次气闷起来，眼中掀起汹涌波涛：“一个卑微低等的人类女人，竟敢辜负我对她的一番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