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
“文文姐,你为什么不继续读啊?”
“我父母离婚了,我跟着姥姥生活,姥姥去世,父母也各自成家,负担不了我的学费,就不读了。”
姜年抬眼看她,看她的样子,他一直以为是个出生富裕家庭的姑娘,原来也不太好啊:“那你能打拼成现在这样挺不容易的。”
“是啊,刚出来的时候,在软件工厂的流水线上给电脑的数据片焊焊点……特别枯燥,想着也不能一辈子干这个呀,攒了一年钱,想去学理发,去了培训学校发现还有化妆的课程,女孩子嘛,觉得漂亮又喜欢,就去学了化妆。”
“那是在哪啊?”
“就在宁安呀,学完化妆,培训学校觉得我还挺不错的,就留在培训学校做助教,一个月七百块钱。”
“那么少?文文姐你是哪里人啊?”
“青州县,五年前呀,小助理哪有超过一千的!”
青州县。姜年想了想这个模模糊糊到只是听过的地名:“那你什么时候开始给新娘化妆的?”
“刚开始没多久,就咱俩第一次见面那天准备开始做新娘妆的。”
“在这之前一直在做助教?”
“没有,后来一个影视基地的化妆培训学校去我们那里联动,我挺感兴趣,就报名去学影视化妆了,去了北京。”
“北京?是给拍电视的演员化妆吗?”
“对。”
“哇,那你见过很多明星呀。”
白文笑起来:“是的。”
“文文姐,你真厉害!”姜年由衷地称赞道:“那怎么回来了呢?”
“落叶归根呐!”
“……那不是老了才说的话吗?你还这么年轻,干什么这么早落叶归根呐,要我就呆在北京,北京呀!”
白文笑了笑,没说话。
“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姜年看着她“听说大城市的人都很排外的!”
“倒也没那么严重……”白文放下刀叉:“大城市能人很多的,我没读什么书,竞争不过他们。”
“你这样的还不行?!”一直少年气盛的姜年难得的对未来有了一丝疑虑。
“所以要你好好读书嘛,快吃!”
跟一个不熟悉的少年人聊这么多,白文还是第一次,或许换了新的环境还是有点茫然;或许是这个黑瘦的少年在刮着风的秋夜里跑来关心她;又或者,孤立无援的时候是他干干脆脆地帮助了她,她由感激而到亲切,看他坦坦荡荡的样子却背负着这么重的担子,就忍不住和他打开了话匣子,讲了讲抛弃她的母亲又生的小弟弟,讲了无能为力的父亲在继母和她之间左右为难,讲了亲爱的姥姥去世前对她说的话,讲了离开青州时,爸爸偷出家里五百块给她买的手机……
只是她没有告诉他一件事,当时初来宁安,是县里两个发小带她来的,说她们在宁安工厂干活,轻松简单,一个月管吃住,还有1500块的工资。
就算姥姥在世时,她俩一个月也花不到300块,1500对当时的她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她很高兴地就和两个发小动身去了宁安。
没想到当她们到了工厂后,人家说招满了,不用人了,三个女孩立刻傻眼了。
第一天她们住在工厂附近的小旅店里,每人20块一天,还要吃饭买生活用品,本来都没带多少钱,花的真是胆战心惊。第二天下午,两个发小就对她说没钱了,她支付了她俩的住宿费和伙食费。
第三天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工作,姥姥省吃俭用的那点钱在大城市根本不抗花,她也没钱了,只好卖掉父亲给她买的那部新手机,只卖了八十块钱。
还好第三天晚上,一个同乡的大姐知道了她们情况联系她们,把她们介绍进了自己工作的厂子里,三个人如同得救了一般高兴地抱着跳起来。
去工厂登记了信息,车间小组长带她们分配了宿舍,光秃秃的床上只有一个床板,要买被褥,她惆怅地在光板床上坐了一会,准备找分配在别的宿舍的发小商量一下怎么办,结果看见她俩兴高采烈地抱着被褥,甚至提着新暖壶脸盆进去了宿舍。
不记得当时是个什么心情了,她只觉站那后脑勺都发麻,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住的也不远,父母都是相熟的,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怎么能这样对待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
她走到她们宿舍,两个女孩看见她瞬间收起了高兴的表情,眼神之间相互交流的热闹,她只记得她说:“借我点钱好吗?我没有钱买被褥……”
两人立刻说她们也没有了,人出门要靠自己的,不能什么都麻烦别人的。
她想说,她姥姥省吃俭用攒下的钱给她们付了房费,她姥姥死了都舍不得花的钱,准备给她付学费!爸爸给的手机卖了80块,那是刚500块买的新手机!
可她看着她们的嘴脸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没有哭,惊骇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