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0)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娘亲迟暮即将消散于尘世,人人必定的生命终结中,茫然失措,相互鼓励,彼此依偎,等待命运的最后审判……
仲秋某日 ,多日的阴雨消散,迎来难得的皓日当空,碧空万里。
小夭将娘亲日中闲暇休憩的卧榻搬到院中,自己也躺在一侧。从前不觉宽大的卧榻,如今因为母亲苍老衰败,竟空荡的让人心口发闷的心慌,如那年朝云峰上凤凰花送走的外祖母。
只是此刻仲秋的庭院中,仅有暖阳不闻花香,分了娘亲大半卧榻的小夭,心瞬间宁静,被脉脉温情的母爱填满。景似同,心却又似毫不相干,朝云峰上娇艳的凤凰花终究冰冷,比不得这庭院中的半寸暖阳……
日头正好,晒的人浑身酥软。素娘子精神头也瞧着好些,挣扎着想起身抱抱女儿。小夭敏锐的感知,轻轻拥住母亲。
温情片刻后,便扶着娘亲起身,身下垫了好几个软枕,让她不费力的卧躺,又紧了紧她身上的棉被狐裘皮草,仔细不让漏了风去。严严实实招呼了半晌,这才伸手在一侧与卧榻同高的方几上端过温热的药汤,细细的喂着娘亲饮下,一滴都不浪费。末了还效仿娘亲哄她的样子,煞有其事地塞娘亲一嘴蜜饯点心,惹得素娘子好笑又无奈,只能接受来自女儿的母亲般的关怀。
二人脸色微红,不知是被日头晒得,还是被这人间温情晕染的。小夭依旧嬉笑讨乖,与母亲聊着几日前亲眼所见的一桩趣事。
几日前,显允难得带小夭出门吹风,却撞见两位男子卿卿我我……显允当即面红耳赤掉头就跑,须臾又跑回来不忘拉走正看的津津有味的妹妹,边跑还不忘捂住她频频转头偷看的双眼。
路上显允气愤斥责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怕被他们带坏妹妹,耳提面命依旧心不在焉,一脸狡黠笑意的小夭。咬牙切齿地揪着她的耳朵声声郑重,严肃。见显允难得认真才不再嬉闹,真诚的再三保证才放她揪的血红的耳朵,心里腹诽,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贪恋兄长照拂认其为兄了,若是为弟,今日被揪耳朵的铁定不会是她!面上不敢显露半分,只得乖顺低头尾随其身后……
素娘子被女儿逗笑了。见她惨兮兮告显允的状,还将柔嫩白皙的耳朵给她瞧,一脸的愤愤不平求娘亲做主的样子,妥妥的一个打不过还手贱爱撩,只会在人后委屈巴巴的告状精!逗得素娘子毫不厚道的哈哈大笑,一碗比断裂的不周山还不平的水,难得地倾斜了显允。
“你兄长年少孤身闯荡,见识宽广,且以他疏朗不羁的性子其实未必会在意这些。他如此急切,只是担心带坏了他的宝贝妹妹。”
知晓各中缘由的小夭心头一暖,却还是嘴硬的喋喋不休。素娘子频频朝她嘴中投喂干果点心,瞧着她满嘴吃食还不忘含糊不清地呜咽吐槽,扶额轻笑,女儿这般碎嘴子,也不知肖了谁。也不打断她,耐心静静听着。偶尔在她舌尖轻舔唇瓣之时,恰好递上一杯温热的香茗……
日渐当头,许久不闻娘亲声音的小夭安静下来,看着红米火炉上的袅袅茶香,在娘亲无限包容的温情里,缓缓的问出心底最想问的答案。
“娘亲,男子真的会爱上男子么?”
“青青,这世间有一种爱,是心之所向的灵魂之爱。无关美丑;身份;更无需权衡利弊;甚至有些跨越了性别、年龄。只要是对那个人,纵是刀山火海,都甘之如饴。”
小夭不由的想起了相柳,当初种情人蛊之时,自己是男子身体,他在未知晓她的容貌之时,便爱上了她。原来,这便是母亲口中的灵魂之爱。霎时温柔至极的双眸含水,脸颊绯红。
“那他们不惧怕世俗么?……不惧怕立场么?”
“青青,他们所作所为并未伤害任何人,仅是想与所爱相守相伴,我们无从批判。
青青,母亲希望,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你能尽情地爱你所爱,不要理会他人的看法,尽可能去与所爱圆满相守,哪怕仅得片刻欢愉也甘之如饴。人生苦短,莫留遗憾。不论你任何决定,母亲都支持你”
娘亲一如既往坚定地给她力量,只可惜呀,那人早已被她弄丢了,丢失在茫茫无措地圆满中……
【小夭,我一直在,从未离去。】温情的日光下,静谧的庭院中,一介魂灵双眸晶莹看着爱人,轻声喟叹……
年后,孟春二月,第9日,解卦,上上卦,万象更新,冬去春来,一切消解,视为解。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绿萼始新。
今年的暖春来的极早。新雨将过,春风送暖,迎春荼靡,桃李争艳。地上青青肥草与枝头红的、粉的、绿的五彩百花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百花芬芳的孟春,娘亲进入弥留之际。她们于生机盎然的的孟夏相遇,彼此依偎,互相治愈,又离散在百花盛开的温暖孟春。
这或许就是娘亲忍受病痛折磨,死死撑着熬过漫长的冬季的意义吧。她想告诉她的女儿,生机勃勃的春风,万物复苏,向死而生。
缘来缘散皆是希望,不必悲伤。该为她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