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葺画斋(下)
连碧亭内,既岁聿云暮,到底还不是新绿挂枝的料峭初春。
然雪休,樟松,龙柏虽褪去晶莹琉璃影,拖着一腔热绿,葱葱茏茏,好像在向人宣告着他们的从容。
郗晤,樊篱,婷幽都一溜烟的走了。
亭内仅两人、一盅凉茶,及零零散散,杯盘狼藉的碗盏。
天光破云。
绿映红。
亭檐口的雕花漏光流眄于小昙背上,也有的流光跑到她的袖口,衣襟,照得身上的茜红色格外温暖鲜艳。
自然地猜测,庾昙大抵是钟爱红色。
阴罅看着茶水中摇漾的红色的碎影,浅嘬一口,联想到乐广的轶事,不禁噗嗤一笑。
“犀哥在笑什么?”小昙疑惑道。
“近来有个津津乐道的传闻,尚书令见酒杯中有一弓影,竟以为是蛇,心惊忧虑,病了一场,得知真相后沉疴顿愈。”
“我这茶水中也有你的影子。”
“还好你不肖蛇,不然我也要忧虑几日了。”
好冷的笑话。
去年春天,阴罅感染水花,阵痒难耐,在床上扭得歪七扭八样子,才肖一条蛇。
痒又死不了人。
婷幽照顾犀哥无聊,随手把这一幕给画下来了。
正挂在七林轩壁上中央。
阴罅至今并不知道那幅山海经的相柳就是以他本人为原型。
“乐姐姐出嫁成都王时,我随家父见过尚书令,别的婚宴上,主君都欢欢喜喜的,但那时,尚书令他一直紧架着眉头。”
“骨肉离别之苦。”
阴罅补充道,他又何曾不知道,所谓联姻,亦是人质。
被誉一身冰雪的乐广,都难以避免被卷入司马家族纷争的漩涡。
他又何尝止步于骨肉之离。
“从那时起我变觉得,人人都说他寄尘世外,可说不定乐伯父并不是传闻里说的那样爽朗通脱,无忧无虑。其实是个思虑细腻的人。”
能看到这一点,小昙其实是个很细心的孩子。
“听说你和樊篱的婚期定在了花朝。”
前文提及婚事,阴罅自然而然提了一嘴
他只真诚地觉得,樊篱和小昙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良缘良缘。
“犀哥说的……话……还做数吗?”
小昙缓缓垂下脸,拨弄着手上的帕子。左绕三圈,右绕三圈。
再拆散,再拧紧。
“什么话?”
阴罅纳闷之余,感到一丝不妙。
不自知地往后退了一步。
“来我家提亲的事。”
阴罅石化了。
“这茶凉了,我再去添一壶。”
一定,是,许人均,捅的篓子。
随随便便就把他阴罅交代出去了。
说到许人均,夜宴之后,他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仿佛是个透明人一般。
“小昙,其实我……当时喝醉了。”
“没错,喝醉了,神志不清,不省人事,昏天黑地。”
找到酒这一突破口,阴罅忙不迭地顺着这点说了下去,直到他意识到自己越说越离谱。
不省人事,昏天黑地,谈及这两个词阴罅脑子里盘点着一些最糟的结果。
完了,许人均不会做了什么逾矩的混账事吧。
不然怎么都到了谈婚论嫁这步。
“我没,我没……”
要不要问。
这话他说不出口,堵在喉咙里,进退维谷。
阴罅的话还没说完,小昙就捧着脸跑掉了。
完了,这是个天大的篓子。
阴罅提剑,非砍了许人均不可,替小昙报仇。
小昙抹着眼泪,在樊府内打转,泪水一汪汪的,模糊了她的视线,根本不记得自己走了哪条路。
结果就是她迷路了。
走到角楼处,轰隆隆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下来了。
小昙短暂地被好奇牵引,忘了伤心,上前探个究竟。
老柏树盘虬的树根里,好像躺着副黑色的衣冠。
从树上被风吹下来的衣服?
原来是那个被押到自己府上赔罪的倒霉蛋
“你别过来!”
公孙靖缓缓地坐起来,背向着小昙,命令道。
小昙乖乖站住了。
公孙靖虚着眼睛,一只手拦着小昙,另一手在摸找着什么东西。
抬头,缚眼纱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丫上。
公孙靖准备一跃去取,这样的高度简直是小菜一碟。
只是天公不遂他意,一阵妖风,溜掉了他的救命稻草。
小昙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