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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拿阴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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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重梢,樊府内,曲声已疏疏落落地将歇,雪愈积愈厚,门庭前的雪深足足没过仆侍的脚腕。

湖心轩水波被寒冷熨平,磨成一面镜子似的。

轩的影子轻盈地伏在结实的冰面上,冉冉氤氲起的雾气,蒸出凌冽的寒意。

樊枢披着件玄色毛狸大氅,不遣仆侍,只身穿行走过抄手游廊,一径到达正厅。

推开隔扇,烛光点出的光圈浓重地落在那人身上,悄溜进来的风卷噬着火舌,那人的面容也在扑闪的烛光中忽明忽暗。

来的不是别客,正是郗蔚冬。

他的鬓脚也洒下了一蓬蓬白霜,瘦削的腮上被刻出似水墨皴法的纹路,眼珠也浑浊了。整个人套在一身浅泥色的长袍中,显得那样局促。

樊枢不禁叹一声,八王之乱,风云十二年过去了。

这桩桩件件的变故并没有饶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都是折磨。

樊枢移开椅子,卸下围毳,拎起桌面的茶壶缓缓倾倒一盏茶,乜斜着郗蔚冬道“郗司隶,宴已停,你来迟了。”

话音未落,杯盏先被咚地一声置在了桌面。

摇摇晃晃,飘出的茶水在桌面上留下深深的水痕。

仆侍们识趣地离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并非樊枢的待客之道。

郗蔚冬当然知道,樊枢并不想见他。

门外持械的府兵站在廊下,做足了排场。

“开门见山地说,今夜缙云观失火,我来捉拿始作俑者。”郗蔚冬道明来意

“半个时辰前缙云观失火,一向消息灵通的樊县侯不会不知吧。”

“郗司隶的意思是,缙云观失火和我樊府有关?”樊枢借着手掌攥着桌角的力,欠过身来。

若是流民已经逃到了南面的信阳,司马颙应派信阳的亲信来通知。

郗蔚冬为南阳司隶校尉,督管治安。

河间王安排郗蔚冬来,用缙云观失火而不是流民逃窜做文章,显然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想象。

樊枢手指点着桌面,急速思考着对策。

毕竟是年少挚友,郗蔚冬熟悉樊枢的各种小动作,他敏锐地捕捉到樊枢有些急了,于是继续展开道:

“那要看樊府是否要包庇此人。”

“此人?”

“阴广武阴罅。”

现在他和郗蔚冬有着的信息差是博弈的关键。

樊枢掌握的消息除了缙云观失火,阴罅扮成许人均出没在缙云观,便无其他。

流民如何,阴罅如何,尚不明晰。

在防止被套话的同时,还需要从郗蔚冬嘴里套出更多的信息来。

“郗司隶就算要泼脏水也要讲证据,倘使阴罅在缙云观放火,此时纵他有滔天的本领,也没办法在半个时辰内赶到樊府。”

趁樊枢说话之际,溜进一个人。

“司隶,我看用不着和他废话,他若不交人,必和此事脱不开关系。”

樊枢倏地一抬头看到说话之人,他忽然猜测到什么。

眼前这位以轻功著名的公孙靖他有所耳闻,如果是他在南阳连排的屋脊上穿梭,从缙云观到樊府半个时辰绰绰有余。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樊枢洞悉着公孙靖,郗蔚冬也观察樊枢。

“南阳武功排第一的阴广武,也做得到。”郗蔚冬抢先一步道明他观察的结果。

也这个字用得很巧妙。

“看来郗司隶是有备而来。”樊枢感觉来着不善,但是对于郗蔚冬,樊枢有一击制胜的底牌。

他欠他的,新春佳节,阖家欢乐。

“只是一点,阴罅一直都在我府上,此时,他许是和樊篱一处。”樊篱神情放松了些,脖子往后轻轻探,然后收紧仪态,整个人像是箍在回忆里,颤声道:

“倒是关于樊篱,不介意和你叙叙旧。”

八王之乱肇始元康元年,这一年,在迁徙中,樊枢失去他的挚爱火罗云,才七岁的樊篱失去了母亲。

郗蔚冬彼时还不是司隶校尉,河间王善徕贤士,郗蔚冬投靠他,樊枢并没有什么意见。

那年蜀地泛涝,大疫紧随而来。

只是,火罗云感染的那种瘟疫,并不是天灾,而是是郗蔚冬设计的。

敌方兵士因为染疫而死去,对河间王只有助力。

一面是小小的樊篱拉着他衣尾,说着,阿母去哪了。

一面是在河间王面前游刃有余的逢迎献计。

夹在对樊枢的愧疚接受这份嘉奖,让他溺死在这般水深火热的矛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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