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樊府

吱啦声是车轨与木架咬合因龃龉而发出的震响。衣袖是正色的青绸面，脚蹬华绒靴，许人均从头到脚的打扮给换了一通。

马车开到樊府坞壁，形制规模是阴家的两倍。正门很是开阔的样子，屋脊鸱尾正下方坠着红灯笼。

在马车上，许人均在马车上背诵阴罅交代的要点时，听见马夫说道上忽而下雪，路难走些。果然到樊府雪已积了厚厚的一层，没过鞋靴。

雪厚倒还好，薄雪所踩之处则会很快地融成一片脏水。

“犀哥。”

少女是阴罅的妹妹阴婷幽，从骈行的马车上款款下来，露出荼白和二蓝的重袖，长长的发尾整齐地垂在腰间，其余的头发用绀青色的绢带绾成十字髻，玉笄懒懒的斜插在上面。

她和阴罅一样是明眸杏眼，左不过十六七的年纪，眼波中却有一副冷静淡然的凉秋之感。

“阿清午前来说犀哥你感染了风寒，喉疾又发作了？我给你取了润喉糖”

喉疾免去和人来人往地搭讪应酬，许人均觉得阴罅想得还挺周到的。

顺着府内廊道走，飞挑的屋檐被漆上叠晕的碾玉装。漫天飞舞的片片雪花臃肿起来，迷乱了人的视线。

和阴府一样，樊府中也修砌了赏玩的湖石，堆叠的假山极大，灰蒙蒙的背景衬托出一翼似贴在湖石上的亭子，其实那不是亭子，而是个不小的轩，在巨物对比下显得渺小了。歌舞的灯光是从那里流泄出来的。

这世间于自然的种种追求皆是刻意，苑囿虽然打着人工斧凿自然的旗号，世族门阀所追求的问道自然难道不是一种财力上的炫耀。

既然在本质上划分出天然和人工两种黑白对立的事物，却想将这两者融合创造出“灰色”的世界来，未免有点可笑。

“好大一块丑石头。”

眼下只有许人均和婷幽在廊下走着，听完这话，许人均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念一想自己被阴罅“感染”了风寒，硬是把这笑憋了回去，装模做样地低下眼眉，痛苦地咳了几声。

“明犀兄——”

少年立于廊道的尽端，一身淡雅的玉青葱绿的装扮，和婷幽相仿的年纪。

直唤阴罅的表字的人除了和他亲近的兄弟姊妹之外，还有很多不拘礼节尚玄的名士。

许人均据以往为其他世族绘画的经历得知，即使是有名气的士，也不能随意出入樊府的宴会。

名气只是标榜自己价值的一股“气”罢了，借车马的速度，能在小地方一传十十传百地铺开已是了不得的事情了。但终究并不是什么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有分量的东西。

没有重量，那就是虚的，比不上混在动脉里流淌着的血缘，是实实在在有分量的，否则坐在高位的人，怎能压住那足金的龙椅呢。

世族们用名气来安抚着名士们，瞧，你虽然做不了官，但你有名着呢。对于本就有家世的人来说，他们不需要安抚，所以将名气看得极低。他们早就知道，名气是他们杜撰出来的骗局。

许人均脑中闪过一个人符合少年的身份——樊枢之子樊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