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少年
天澄如水,悬于一片延绵苍林之上。林外寒山凝翠,林间秋溪潺湲,呖呖鸟鸣隐匿在山水交接的深处,谧然若连接亘古。
倏然一道身影掠过,枝摇影斜自灰白色葛衣上纵横错落,形如月相斑驳。
少年双手提桶,足尖轻点,熟稔似林兽穿行,直达溪边才停下脚步,仰天吹出一声长哨。
未几,一只雪白山雀应声飞来,落在他横起的臂上,张喙发出的却非鸟语而是人言。
“小寒,今日山顶有事,我晚些才能脱身。早则戌末,晚则亥初,后崖见。”
它一本正经地说完,又瞪着乌溜溜的眼睛跳了几跳,像在催促答复。
江月寒不由莞尔,伸手抚摸它的头:“劈完柴就来,别忘带酒!”
说罢扬臂,山雀趁势飞起,不多时便越过层叠树冠,消失在视线尽头。
江月寒啜饮几口清冽溪水,又按下木桶准备汲水,蓦然听见远方一阵马蹄,踏碎晨雾惊起无数雀鸟,扑棱棱飞了满天,将双耳震得一阵嗡鸣。
少女声音如鹂鸟清亮,随嗡声退却,传入他的耳膜——
“姬伯伯,是水声!附近有水!”
同行男子随之开怀:“两天两夜,总算有水喝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挥鞭策马,断断续续的对话声便被蹄声裹挟着向溪边移来。
“此番去东海来冀州,一路风尘着实辛苦,还是多休息一会再赶路吧。”男子声音低沉浑厚,是中年人的冷静稳健,连马背颠簸也未能撼动分毫。
少女却有些不情愿:“按母亲所画,目的地已然不远,喝点水解渴就是,还有什么好休息的?”
“看似不远,可走了许久仍在林中打转,只怕是年久日深道路有变。如此下去也不成办法,还是休养生息为上。”
少女长叹一声,无奈地表示认同。尾音尚未落下,便伴随穿林打叶声化作惊呼:“——有人!”
江月寒闻言起身,正迎上对岸飞驰而来的两人。其中身材娇小那个正抬手指来,胸前披风敞露出一抹嫣橙。
对视不过一眼,男子便率先出了手。高大黑影猱身跃起,双掌掠如火石,直向江月寒袭来。江月寒没有防备,全凭直觉侧身,堪堪避过了掌风。那人又接连使出几招,手下力道渐收,仅留试探之意。江月寒抬步腾挪,身形乍紧乍慢,将攻击轻松躲过。不过几个回合,那人便干脆利落地撤了身,江月寒亦趁机后退几步,彼此拉开距离,遥遥相觑。
“好身法!”男子赞道。
兜帽解下,露出一副蓄着短须的智睿面容。他单臂横胸,颔首一礼:“林中罕见人迹,不料突逢修为高强之人,心中难免生疑。多谢少侠留情,未曾反击。”
他言辞磊落,出招又未逾矩,江月寒浑不在意地摇摇头:“出门在外,防备应该。我不会武,不必谢。”
男子闻言颇为讶异,连忙端详了一番他的身形。果然,葛衣下的身躯虽干练却偏瘦,提桶的手也只有粗活磨砺出的老茧,并无习武的痕迹。看来他所言非虚,确是不懂武学——那么,这周身盈溢的强大灵力,这压迫人心的修为气场,又是从何而来?
此刻,另一名少女也已赶至。身下骏马飞踏过清澈溪流,溅起水珠万千,将林间晨光折射得星星点点。她在光点群跃中翻身下马,披风下嫣橙裙袂随之荡开,宛如一朵倒垂的曼陀罗。顶戴的鸦色幕离遮蔽了她的面容,唯见一双秋水明眸,流光曼睩满是打趣之色。
“嘻,还真是难得一见姬伯伯受挫呢,莫非是冤枉了人?”
男子早习惯她的顽劣,自知理亏地抚鼻笑了笑。
少女转身,一脸歉然:“怪我,近来经历了太多苦战,有些惊魂未定,连累姬伯伯也如此小心。”说着靠近了一些,“这一路见过皮包骨头争抢不休的流民,见过满脸刀疤打家劫舍的强盗,更见过许多怪异凶残的魑魅妖物,倒是……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少年人呢!”
眼前人气度冷寒,身形颀长,一头黑发在脑后半束半散,衬得本就苍白的肤色更如纸张般透明。清俊面容上不见任何表情,唯有一双赭石般的眼眸澄净一览无余。
——这脱俗的相貌与简陋衣着实在相去甚远。少女越看越疑惑,目光落在水桶和他腰间的短斧上,化作几声猜测:“你是……樵夫?是附近的人家?”
似是不太熟悉尘世的职业称谓,她想了半天才接上词汇。
江月寒否认:“这里荒无人烟,只有一处道宗,我是其门下杂役。”
“道宗……”少女稍稍重复,两眼顿时一亮:“莫非你是瑶华弟子……?”
江月寒点头。
“太好了!”少女欣喜若狂,“我们正要去瑶华派,但是迷了路。还请你帮忙指点,一定感激不尽!”
那名男子也跟着上前恳求,江月寒却没有作答,而是后退几步,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
少女会意一笑,从腰间行囊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