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来轻轻地摇着头,示意他不要说下去。可林宣没有听,他固执地道:“方才进宫,看见公公去翰林院拟旨,不知是什么旨意?”
“你还真是胆大。”皇上悠悠地道:“未宣之旨,本不该让人知晓,但你要问,倒也无妨。西南不太平,官府一帮人没用。朕想着太子素来受百姓爱戴,打算让他调停,也历练一番。”
“倒是个好事。”林宣拱手笑道:“不过听闻西南民乱甚多,若伤了太子,只怕陛下要伤心了。不然换人去吧?太子历练就去肃州一带,也是不错。”
闻言,皇上忽然哼笑了一声,凉凉道:“林宣,朕的旨意告诉你已是破例,你这是让朕改旨意了。朕提醒你一句,你是巡防营的人,并非翰林院。”
“臣不敢,臣绝无此意。”林宣赶紧跪下来,叩头道:“臣只是担心太子安危,担心陛下龙体罢了。”
皇上冷笑道:“朕很好,不用你担心。至于太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既是储君,若西南都不敢去,趁早关了东宫门回去抱孩子吧。”
这话几乎否决了太子之前所有的努力和勤勉。林宣僵硬地跪着,忽然感到自己的脑袋前所未有的沉重,几乎无法抬起来。心脏快速地跳动着,胸腔中有什么东西在叫嚣,在熊熊燃烧。那些都是他想要说的话。
为什么这样对太子?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就因为你自己的狭隘就要让他远去西南,远离权力中枢,远离他所有的家人和朋友。这些年,你一直厚待景王,后来又厚待淮王,可为何独独对太子,你总是薄待。即便他并非你所想要的储君,可也是你的儿子。你是皇上,也是他的父亲,为何就如此不顾及血肉之情。血肉之情……他怎么忘了,父亲说过的,皇家的人,最淡泊的就是血肉之情。
所有不平的怒火都倏然熄灭,变成萧瑟秋风中冰凉的水流。林宣低着头,仿佛过了好几年那么长一般,脖子酸的都快要断掉。他终于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静,道了一声“是”。
那个字落下后,他觉得自己背叛了什么,或者是对阿姐的怜惜,或许是和太子的情义,又或者只是心中的公正。
也许太子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可他是个好人,好人不该有这样的结局。
忽然间,他又想起了很多年前,太子因为替一个宫女说话误了皇上考课业的时辰。那时,仅仅迟了不到一刻钟,皇上就勃然大怒,罚他在宫里禁闭思过,足足五日。那时,他不懂,在父亲面前生气地抱怨。
父亲道:“他是个好人,可好人有时往往最没用。”
隔着这么多年,那句话再一次清晰地在他的耳边响起。他终于明白了先生从前说过的话:父母师长教不会的道理,总有一日真实当教会你。
皇上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他和太子二人。太子拉他起身,很是愧疚地道:“抱歉,还是误了你阿姐。”
林宣无声地叹着气,想要安慰太子,却一句话说也说不出来。去了西南,切莫灰心,静等他日东山再起。这话都无法说服林宣自己。调去西南的,从来只有两个结局,一直在西南,或是死在西南尸首返乡,唯独没有活着回来的。
他气愤地指责道:“你为什么要承认收到了徽州的贺礼?!”
闻言,太子沉默着低下了头。半晌后,他轻声地道:“你知道的,说了假话,被父皇发现,下场只会更坏。而且,我不想说假话,尤其是面对自己的父亲。也许,我也很想知道,自己在父皇心里是什么地位?可惜,我赌输了。”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早知道的,他不喜欢我。若非当年水灾有景王牵连其中,这太子之位也轮不到我。刚当上太子那会儿,父皇对我很好,超过从前二十几年加起来所有的好。可是后来,有了淮王殿下,慢慢又回到了从前。我仍旧抱着一丝希望,直到方才,终于清醒了。原来有些好,真的只是黄粱一梦。只是,苦了你阿姐,嫁给我这样一个没用又任性的人。”
林宣又生气又心酸,“不,你是太子,是受百姓尊崇的人,决不是没用的人。”
太子释然地笑了笑,温声道:“林宣,我都明白的,不必再劝我。这世上,我只对不起两个人,一位是你阿姐,另一位就是你。多谢你一直站在我这边。以后西南的路,我要自己走了。”
“你真的要去?!”林宣着急地喊道,说罢自己也跟着愣了一下。太子,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是。”他点了点头,目光坚定,“若有相逢之期,我一定做那个保护林瑶和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