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三十九
谢召愣了一息。
她本来已做好了以脸着地的准备,只待落地前一瞬将手里捏着的符脱手甩出,说不定还有一丝可能不会摔得粉身碎骨。这下突然被人接住了反倒怔了一下,少倾才反应过来,时湛揽着她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
原本尖叫的风声渐渐平息了下去,谢召感到他们坠落的速度慢了下来。
她想抬头去看他的脸,奈何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谢召瞪大了眼睛,只隐约望见时湛紧绷的下颌。
还有紧紧扒住他脖颈的小女孩儿。
这时手边一空。
谢召心一惊,五指一蜷,只握住一把流动的风。抬眼一望,阿柏正平躺在距离他们几寸远的地方,周身笼着朦胧流动的薄薄光影,随着他们一起慢慢下落。
时湛带着她们缓慢落地。
在他们身后,醉香阁被笼在一片火光的怒涛之中。伴随着火星和下落的砖瓦木屑,这座穷奢极美的高楼慢慢垮塌下去,化为尘土。
泼天大雨和漫天烈焰融为一体,交织成眼前诡异的一幕。
他一手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纸伞撑开,松开谢召的时候手指轻轻拂过她的手背,动作很快地擦去了她手上的一点水渍。
落地处浓雾渐渐褪散开来,谢召拍了拍自己被淋得湿漉漉的裙子,仰起头看向时湛,那人却转身别开了脸,只露出通红的眼角,似乎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他是在后怕自己就那么死了。
谢召福至心灵地想道,自己这一路都是和他一起的,若是自己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只给他留下个吊着半口气的小商少爷,这两个人要走出魇阵,怕也是难上加难。
她看着他的背影,想要说点什么,可奈何眼下不是说话的时机。欲言又止半天,还是只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以作安抚。
“那个什么,”她在心里刮搜了半天措辞,语气不大自然地小声说,“我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时湛微微转脸瞥她一眼,又默不作声转了回去,低声重复了一遍:“大难不死?”
......亏她还说得出来,醉香阁比盛京城的城墙还要高上不少,她现在有符傍身,就算不至于当场粉身碎骨,若是常人也该去了半条小命,更何况她还只有具纸糊的壳子。
没人知道他眼睁睁看着她脚下那块砖瓦裂开的那个刹那,差点儿也跟着魂飞魄散。
“真是要了我的命了。”时湛低声说,“若是有个什么,你让我怎么办,这是我第二次眼看着......”
后面他还说了些什么谢召没听见。
那团朦胧的光影裹着阿柏慢慢落在他们身边,明灭闪烁几下便黯淡下去。谢召忙不迭过去扶她,阿柏却直接歪倒在她怀里。只见她双目紧闭,脸色灰败中泛着青,呼吸起伏弱得几乎看不见,衣衫上还沾着斑驳的血迹。
谢召执起她垂下的手一瞧,乌青的颜色已经密密麻麻,攀上了她手背。
......一晚上,那么多次的傀儡术。
阿柏本就身子孱弱,哪里受得了。
“娘亲!”
小覆雨从时湛怀里挣脱出来,一眼就望见了斜倚在谢召身上的阿柏,瞪大了眼睛,登登几下跑到谢召面前。然而她娘亲只是阖着双目,并不应声。
小女孩便仰起脸看谢召:“我娘亲怎么睡着了?”
“......”
理智告诉她,即使她与时湛不出现,今夜阿柏也在劫难逃。可谢召仍感到自己浑身冰凉,整颗心下坠得厉害,本是想要张口安慰小覆雨两句,可如鲠在喉,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是我害了她么?
她正立于原地发愣,不知什么时候时湛已经走到她身边。
时湛在她背后说:“你看。”
远处雾气间有个人提灯走过来,谢召眯眼瞧了一阵,发觉正是先前他们坠楼时注视着他们的人。
这人眉眼间看着很年轻,也从头到脚一身白,鬓发以一根素白飘带束起,像是披麻戴孝。然而他每走一步,眼前的湿冷黑雾便自动向着两边分开,像是畏惧,给他分条道似的。
雨势不止,他明明没撑伞,身上却半分潮气都无。
那人行至他们面前,看了谢召和她身后的时湛一眼,恭恭敬敬向着他二人所在的方向拱手低眉,行了个礼。
突然出现在空无一人的浓雾里,谢召警戒心尚存,但打量着这人,又隐隐有种错乱的熟悉感。不及她开口,时湛就问:“您是?”
那人依旧是低眉垂首,神色恭敬:“大人,免贵姓谢。”
谢召:“......”
她震惊地仰起头来,借着这人手中灯亮看清了他的脸。
她脱口而出:“老爹?”
谢老板看着年轻了不少,鬓发还是乌黑,那些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