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京
那是动乱四起的两年。
也是横尸遍野的两年。
历史上几乎每一次的改朝换代都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若是过程不够名正言顺,那么继位的君王总会给这类出乎意料的换位寻一个听起来合乎情理的由头。
就如崇献帝事后让人在史书中写下的:
“元治十二年,庚酉宫变。”
在这场狼烟四起的闹剧中。
有人丢盔弃甲,有人崭露锋芒。
有人留下,亦有人离开。
生死全在弹指一瞬间,从一开始,历史就已预订好了成王败寇的结局,无关对错,只论成败。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
胜者瓜分战果,似乎成了永恒不变的主题。
时过境迁,皇城里的高官换了一批又一批。幸运的是,从头至尾被命运裹挟前进的宋家,却阴差阳错一同分享了这场胜利的宴席。
今日是安远将军宋征罢云中都护后,回京述职的日子,也是他加官左中郎将的日子。在进京领职之前,他从蜀地接回了自己战时流落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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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快看啊,外面下雪了!”
车队为首的马车里,身披毛毯的少女姿态慵懒地倚着身后的软枕,简洁的发髻上斜插了一支素簪,一只雪白的狸猫在她怀里撒娇着打滚。
宋涔抬手挪开白狸毛茸茸的大尾巴,撩起帷幔,倾身往外微探。
冰雪反射过来的强光从车窗漏下,照在她如瀑的青丝上,将她一双眉目衬得清丽难言。
是啊,又下雪了。
时已入冬,道路两旁的竹林在瑟瑟寒风中隐隐绰绰晃动,冗长的街道寂静如斯。
就快入城了,宋涔往城垣的方向看了眼。
十里开外的地方,依稀可见城门两边的城阙高高伫立。负责京畿卫戍的北军立于城垣之上,紧密有序,戒备森严,似乎在向所有远道而来的人们宣示着平京府特有的威仪。
宋涔出生在这里,却对这座繁华的城郭没有一丝记忆。
三岁起他们一家便随宋征一同迁往西北的云中郡,平京的一切对她来说充满着未知和陌生。听爹爹说,城西庆安街上的宋府里,住着她不曾相识的祖母和亲人。血脉相连,宋涔却并不知晓他们的脾性和容貌。
她放下帷幔,温柔地抚摸怀里的白狸。
瞧着宋涔的神色有些黯淡,丹颖伸手捏捏她:“姑娘坐得乏累了罢,前面还有十多里就见着城门了。”宋涔摇头,宽慰地朝她笑了下:“我不累,只是快要见到祖母他们,有些紧张罢了。”
要说紧张,其实也没有多少。她虽然久别家人,但毕竟血浓于水,日后熟悉起来也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
就是宋涔自己,亦不知心里一瞬复杂难言的情绪从何升起,只能用紧张暂作了托辞。
另一边的紫翘则不以为然地支起下巴:“有什么可紧张的,姑娘自小便是咱们都护府里最讨喜的了,老太太见了定也欢喜的!”
宋涔被她噘嘴的样子逗笑了:“紫翘说的对,有阿兄日日板脸作衬,大家看着我自然都觉亲切顺眼了。”
车内三人立时笑作一团,一阵打闹后,宋涔顿觉心下缓和了许多,那白狸趁乱在她们怀中蹿跳,活像个调皮的小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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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金銮坡上,一身玄色官袍的男子正立于亭内,眼神一直停留在不远处缓缓驶近的一行车队上。
萧淮今日是特意来等宋涔的。
下早朝后,他连朝服都未及回府换下,便策马奔向了城外。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宋涔。
风撩起帷幔的一角,他站在山坳处往车内看去,看不甚真切,只瞥见她惯着的那件藕色皮袄,心下顿时漏了一拍,跳动如鼓。
如影站在道边,将萧淮的印信交与为首的侍卫,随即便有小厮来到宋征车外低语。车内回应后,小厮再小跑去队首报与领队的侍卫,车队应声停下。
即便宋征不甚情愿,但是亲王的印信他推拒不了。
萧淮在他循着石阶上坡时走上前相迎。
“紫翘,勿视!”
紫翘好奇队伍为何忽然停下,正欲掀开帷幔往外瞧,却被宋涔拦住,她心虚地吐了吐舌头,安分下来。
片刻的功夫,便有小厮应了宋征的吩咐跑下来,行至宋涔车外,低着头向内低语:“姑娘,恂王殿下邀您至颐亭一叙,将军问您,可去否?”
宋涔抱着白狸的手不自知地蜷紧了些,眉头也跟着再次皱起,她有些气恼萧淮这样逾矩的要求:“你去回爹爹,道我风寒在身,暂不便叙话,还望王爷见谅。”
“欸。”小厮应声跑去回话。
宋征闻言向萧淮摊手道:“王爷也看到了,并非老夫不让你们见。”
“有劳将军了。”萧淮拱手向宋征举礼,他眼眸微动,神色逐渐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