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日仄是下午的意思)
“府上未养过牛,只能将它放在马厩,我带你去。”田禄在此牛身上吃了亏,因此走在缪妲这侧同她说话。
“我是否每日都需来此养牛?”
“不必”他笑了笑,“廷尉的意思是你留于府中,牛犊何时听话你何时回去。”
言外之意是牛犊不听话她把命留在此处。
缪妲不再说话,手心有柔软的毛擦过。低了头,小小在用自己的脑袋拱她的手心,它这会儿安静很多,不叫也不冲,只跟在她身边。
小小今天早上还被那样凶狠地打了一顿,它还不知道自己差点被放弃,冲来撞去就是想留在她身边,可她不是阿萍,为了保护它连命都丢了的阿萍。
迟来的心疼和愧疚涌上心间,缪妲抚摸今早它头上被打过的地方。
“昨日也算见过了,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阿萍”
“长平,药瓶,还是屏风之屏。”
“浮萍”
田禄见她两次,觉得这个十几岁的贫女聪明又大气,并非是豪掷千金般的大气,而是折腰但不全折的藏在骨头里的直。
她既穷又不好看,到底是哪里来的大气?
这让他觉得有趣,已经料到她不会多说,田禄并不介意,难得遇着一个有趣的人,他多的是时间慢慢打听。
他带着缪妲去到马厩,让缪妲自己进去关牛,马厩已经被打扫干净。田禄等了一会,刚刚这牛犊就是当着马夫面蹦出来的,越想越不放心,他回身走到马厩边上张望。
“小小,我先走了,待会再来。”缪妲对着小小露出笑靥,轻声细语。
出了马厩,田禄带她去到安排的住处。偷眼瞧了瞧缪妲,她又成了之前的样子,不见笑意。到底还是按捺不住,问道:“这牛犊能听懂吗?”
“我不知,但总得做些什么让它安心。”缪妲在仆从房前站定,这个仆从房比缪妲前夜住的小土屋大得多,里面住的人想来也不会少。
田禄以为她是没见过这样好的住处而讶异不动,得意起来,又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府上女子少得可怜,只有三个年纪大的庖厨和另一个饲养祭品的阿冬,你们五人便可住上这样一间房,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可去问阿冬,她比你大些。”
“五人?”缪妲被此话惊住,她从不与人同住一间房,何况是四个生人。很快,她发现了这话中还有更为怪异之处,问道:“廷尉府上的祭品都是专人饲养所出?”
“并非饲养所出,而是先找出祭品,再好好饲养着。”田禄起初也疑惑,不过后来习惯了也就见怪不怪,他解释道:“祭祀上的毛虫从来不杀,结束后于府上由专人饲养着。”
这样说来,小小不会死。缪妲点头,“原来如此。”
“早说了它进府过得比你好。”见她如此平静,田禄有意气她。
缪妲如他所愿给了一计冷眼。
眼下最麻烦的事情是五人同住,比起这个尚算可住的仆人房她宁可回漏风漏雨的小土屋去。
可惜由不得她。
日仄,缪妲由另一人领去拿了赏钱,由人看着出府买回衣物和平日用得着的物件,管事嘱咐一定要尽力把牛犊养得听话。
缪妲才明白田禄的得意是从何而来。廷尉虽然歹毒刻薄狠心自私,但他给仆从的赏钱多,起居方面亦不苛待,比周国很多公卿府上都要好。
她回来后看过小小一次,小小折腿趴在马厩中睡着了。
缪妲从外拿出夫给马儿备好的苜蓿放入食槽,她对牛知之甚少,与它们相见最多的地方是祭台和宗庙。少见它们活着的时候,养起来应当同犬与马差别不大罢?
犬与马她也未真正养过,只偶尔喂食与摸头。
夜至,黑云蔽月。
从荒郊山野至朝歌城中都披上一层暗影,刺不开,撕不破。楚乌扑腾着在榄窗下落脚,一声凄厉的呕叫后又扑腾着飞走。
牧黎站在窗前,手抬至半空又收回。
都是黑,不过是深浅不同,有影无形。
她以前就是过着这样的夜,看不见皎月悬空,看不见天河倒影,漫漫长夜于她只余下几点烛火微光。
她会卜卦,会射箭,会察人心,还会机关奇巧,偏偏不会恨人。由着他下毒,由着他瞒她,由着他将她引往死路。
牧黎双手撑在窗沿,任由冷风扑面。他今日早早就歇下,乞盼今晚能再见缪妲。可是没有,他一个人在梦中等了许久,就这样醒了。
梦醒,长夜还剩大半,仍是煎熬。
*
仆从房中。
缪妲挑了离四人最远的卧榻躺下,久久未能入眠。前世夜间看不见后,她的耳力渐渐比常人强上许多。复生后也是一样,此时她能清晰听见轻重不同的卧息,梦呓,还有她们翻身时木板的细微晃动。
一直到仆从房外传来几声乌啼,压过这些惹人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