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我们,突然回来还是借钱,不像话。”
姜澈听到老人的话,慢慢敛下眉目,沉默地站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双膝弯曲,重重地跪了下来。
略显昏暗的老堂屋里,姜澈背对半掩的房门,面朝眼前站着的老妇人,垂头跪着,光线透过门缝打在他的身侧,将他的半个身子笼罩进无边的黑暗。
姜澈努力压制着声音的颤抖:“是癌症,马上要做化疗了,预计至少需要六万。”
老人似乎是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了,又也许是被“癌症”这两个可怖的词语震慑到,呆愣愣地站了好一会没有反应。
约莫十几秒过去,周身恍若凝固的空气才终于开始流动,老人继而胸腔大幅起伏着:“你说什么,秀琴她…好端端的,好端端的,造孽啊!我们老李家造孽啊!”
姜澈没有抬头,像是麻木了一般,继续说着:“二舅、三舅他们不是在做生意吗,能不能…”。
“钱钱钱,一回来就要钱,上哪给你钱啊?六万你不如要了我的命!”老人像是气急,咧开嗓子咒骂。
姜澈听到老人绝情的话语忍不住抬起头来盯着对方,神色有些狠厉,眼眶泛红:“可她是你女儿!”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早就不是我女儿了!你给我走,走啊!”
老妇人忽然大吼起来,声色凄厉,隐隐带着愤懑的哭腔,她拉起姜澈推搡着要将他撵出门外。
姜澈被老人硬生生扯起来,他扒着对方的胳膊,咬紧牙关,用力地忍住哽咽:“外婆,她是你女儿,我求求你,救救她!”
“我没有她这个女儿,我也不认识你!你给我走啊!”
老人情绪崩溃地边骂边喊,将他一把推出门外,没有丝毫犹豫地狠狠关上了大门。
“外婆!求您了,我会还钱,我不吃不喝也会还,求求…您了!”
姜澈在门口用力捶着门,一遍遍地说着恳求的话语。但那扇门,自始至终都没有再打开过。
没有时间做过多停留,他擦了擦脸又接着去找了其他认得出门的亲戚。
他始终坚信,只要有一个人肯借他,这一趟就不算白来,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等待他的是接二连三的闭门羹。
细节场景已经在姜澈的刻意遗忘下变得模糊起来,如同是一场虚幻的噩梦,醒来之后大汗淋漓。
回程的火车上,姜澈思考了很久,决定先申请休学,便打电话过去向导师简单说明情况。
可好在最终命运并没有将他和母亲赶尽杀绝。
他本以为迎接他的会是一通无关痛痒的安慰和劝诫,未曾料到,导师出于惜才和怜悯之情,直接不由分说帮他补齐了剩下的医疗费用。
导师千叮咛万嘱咐,首要任务是不要放弃学习,要回来继续课业,钱之后可以慢慢还。
姜澈仍记得当时的心情,像是被命运宣告了死亡的囚徒突然获得了重生的恩典。
对所有曾深陷黑暗的人来说,这种感觉是刻骨的,是日后再次坠落时仍会从中得到慰藉的轻轻的托举。
电话那端导师的话语深切而和蔼,姜澈攥着手机,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一句句“谢谢。”
说到底当时的他还只是个不满二十的少年,此刻压抑了一路的痛苦、隐忍、无助和委屈,这种种情绪像突然找到了闸口,从心口和眼眶涌出。
姜澈捂着口鼻,努力压制着呜咽,绿皮火车摇摇晃晃,仿佛贴心地在替他掩盖身体微微的颤抖。
回到Q市后,托导师的恩情,姜澈及时交了医药费,母亲初步的治疗得以顺利进行,至此,他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又在医院多陪伴了母亲几日,姜澈才返回了校园。
许多年后,姜澈仍能回忆起那天他连夜跨省、滴水未进,最后却一分钱没借到的悲切的样子。
那天他走出村口时已是筋疲力尽,但他的头脑从未如此清醒,他终于明悟为何当年母亲选择远走。
这个小小的、带着田园气息的村落或许是母亲作为人的开始,可注定再也无法成为她灵魂的归途。
不知过了多久,姜澈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反应了几秒,意识逐渐回笼,原来是不知不觉趴在床上睡着了。
他慢慢撑起身子,扭了扭僵硬的脖颈,宿舍里被斜照进来的夕阳染成一片灿烂的橘色,看来这几天确实精神太紧绷了,竟然一觉睡到了傍晚。
枕边的手机有几条未读信息,是谢青岚的发来的语音条,设备传出的音色有些失真,她的声音听起来稍显疲惫,看样子像是刚刚结束会议。
“好的,平安回去就好,今天实在抱歉。”
“对了,我接下来一个周都要出差,想我的话要给我打电话。”
姜澈听到后半句正打字的手指停了下来,片刻后又重新敲击起来。
远方镶嵌着玻璃幕墙的高楼中,谢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