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书房

姬桢原是很想安心歇息一会儿的——她在宫中的那几日，心里始终悬着一把刀的。

可如今回了自己的府邸，那刀也还是放不下来。

她甚至也不曾给叶缮和素娘团圆的机会，将一伙人全数带到了自己平日所居的椿禧堂，让素娘和仪娘先去歇息，命沈衍将霜葭、谢见深与祝甯一并宣来。

此刻是再不能支出一个举重若轻的笑颜了，这也不是能笑的辰光。

仪娘见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肃然，便蹙了眉头只不肯走：“我还成的，你但凡有要用得我的地方，总是要来和我交待，不如许我一起商议。”

于是素娘也不肯走了：“殿下，便是我想不出法子来帮助您，可也总要有个沏茶的人在罢。”

还是叶缮将她哄走了：“你且去歇息，殿下既然要霜葭姑娘在，自然有事安排给她。你养好了精神，这府内的事情，也好歹能帮她分担一二。”

素娘如此才得罢，却也不肯去得远了，只在后头下人值夜小憩的阁子里铺了褥垫，将就着睡了小半个时辰。

可就在这小半个时辰里，姬桢这边儿要商议的事情，也便商议妥当了，连人，该出去的也都出去了。

只余下霜葭与素娘二人在，将府中上下里外一应婢仆尽数召集在一处。

倒也不要他们个个效忠，只说如今外头情势纷乱，断不许家下人四处走动，更不准去外头胡说八道。从今日起，除却买入非买不可的粮米肉菜，又或着人担出府上诸般腌臜物，再不许轻易开门放人进出。

若要进出的，须得先去霜葭那里支领牌子。

原先府中发的对牌，再不能用，打此刻起尽数作废。

再有一刻，便关府门，若是还有谁那时还不能在府里的，不准再入府。

"霜娘子，"却是门上婆子问道，“往昔咱们府上，见有怀王府的牌子，也是一应放行的。如今咱们自己的牌子不用了，那怀王府的……”

“也不准用。”霜葭毫不犹豫。

“这……那边王妃娘子，时常遣人来给咱们送些点心糕饼的，也是爱宠咱们殿下。若是从今日起不准他们入府，岂不是驳了王妃殿下的颜面？”

霜葭眉一压，道：“王妃殿下断不会做这样让殿下为难的事情。我知你们想头，咱们俱是从怀王府来的，与那边自然是牵扯不断。然而如今外头情势难明，若怀王府受了甚么牵连，咱们接了他们送来的东西，岂不是一道吃了挂落？再者，便不许他们入门来，又有甚么坏处——大王与王妃总不能亲自上门，还需得由你们出面拒接罢。能叫咱们这起子人撞着的，不过是些小鱼虾，能有甚么本事拿捏了咱们不成。待外头天晴了，殿下与大王王妃美言几句，爷娘儿女之间，有甚么揭不过去，倒要叫下人为难？”

府上这些个岁数大的，多是眼见得霜葭长大的怀王府旧人，谁都记得她小时候前后奔跑的稚弱模样，却极少有人见她如此肃厉的形容。

一时间众人皆静默不语，好一会子才有人醒过神来，应了霜葭的命令。

霜葭又道：“诸位莫要将我说的话不当回事，咱们府外那许多金吾卫士，难道都是没眼睛的，不会看着咱们？如今这般情势，大家只好好做手上的事，莫生事端，日后殿下自然各自有赏。可若是惹出麻烦来，殿下再如何艰难，要了个奴婢的阖家性命，总不算难事的！”

这一回，下人们的应答声，反倒是更大了些，面上留有肃惕之色的人，也多了几个。

霜葭还不肯罢休，遣散了他们，便叫素娘私下里将叶家送来的下人也集起来，使他们往一道门上站一个。

也不做别的，只盯着有无长公主府内下人，私放了无有新腰牌的人通行。

敢如此作为的，便拿了送来见霜葭，一例收拾了。

如此整治，倒不是为了将长公主府治成一块铁板——慢说霜葭，便是姬桢也晓得，这府邸里的下人，许多是怀王府送来的，也有不少是宫里赐下的，两边儿加在一处，总占了八成去。

她府里岂会无有皇帝与怀王的眼线？拔，匆促间是不能拔干净的，更不敢轻易拔。

这一番作态，不过是要叫两拨人都老实些，不要轻举妄动。

府中只要能撑过这阵子，便不能是铁板一块，也莫要四面漏风。

那便足够了。

真正要紧的所在，绝不是在这长公主府里。

而是在宫中。

姬桢重回宫禁。是叶缮亲自带了左金吾卫的将士们送去的。如今的京城中，哪里还有人敢招惹金吾卫呢，仅凭这一身铠甲，从长公主府至皇宫，便是畅通无阻。

入宫也极顺畅——姬桢原以为，怀王的人是攻入宫中的，然而当她到了寻常惯走的门外，才发现这宫墙宫门上，虽有几支箭矢斜斜插着，却是再无有更多的战斗痕迹。

那宫门上的朱漆尚且完整，青金门钉也是熠熠闪光。

所以……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