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他
沈衍屏住了呼吸,顿了一顿,方道:“是。”
姬桢凝眸看他,只觉他似是心慌,却又有些隐约愤愤。
他难道不该心虚?
“既然知晓了,还问甚么呢。”她轻声道,“我阿爷有那个意思,正巧叶家夫人也有此意。”
“……那么殿下呢?您自己……”
“我……”姬桢抿嘴一笑,“我不愿啊。我谁也不想嫁,这你是知晓的。然而若一定要选一位驸马,叶郎将不坏。”
“殿下不考虑陛下的想法?”
“他有甚么想法?疑我阿爷拉拢叶郎将,是心怀不轨吗?”姬桢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你既然做过那个梦,你总是知晓叶郎将心性的罢。一个只想与心爱的女人长相厮守的男子,他能有甚野心——我阿爷若是想拉拢他,不该让他求娶我,而是该想个法子,给素娘一个好人家的出身。”
沈衍眸光一闪。
“是谢见深让你来劝我,不要选叶缮做驸马,对不对?”
“……是。”
她了然,轻声道:“他不愧是阿兄的人,不过,倒也算是对得住我。可是,你与他不同,你比他知晓的事情,要多得多了——二郎且想,这桩婚事若是成了,我能得到甚么好处?我阿爷能得到甚么?陛下……他会以为,他能得到甚么?”
她说着便靠过来,他几乎闻得到她身上的熏香——并不是贵族女郎们喜欢的那些香气,而是瑞龙脑,冰冷清澈的香。
嗅入鼻端,令人心思倏然清明。
沈衍剑眉微蹙:“殿下的意思是,他们都知晓,叶郎将与您,不会是一双两情相悦的好夫妇。然而……婚姻之事,所为的也不是男女之情,怀王殿下是以此向叶氏示好。”
“是啊,叶缮虽只是个金吾卫的郎将,可他阿爷的旧部还在,在军中,也是能说几句话的……我与他能不能做夫妻,我阿爷并不关心,可是,婚事一旦缔结,他便不能轻易背弃我——或许,阿爷会以为,他也不能背弃怀王府了。”
沈衍看住她:“那么他自己为何会答应——他不是谁也不肯要……莫非,殿下答应为他给素娘寻个出身?”
“我何必答应这个?”她反是笑了,“我大可以要素娘做我的婢子,许他们一双鸳鸯在我这里长相厮守。”
“……终是名不正,言不顺。”
“那又如何呢?”姬桢轻笑,“我偏爱一个婢女,不许她做事,还将她好好养着,这能有甚么错处?岂不是比让她回到叶夫人身边强?再者,若我愿意,我还可以假作怀了身孕,给他们的儿女,一个极好的出身。”
沈衍一怔。
“殿下若如此,想来,叶郎将……会拼了命护殿下周全。”他深思道。
“是啊,”她顿了顿,瞧着他,“这桩婚事,与我算是桩好事来的。而陛下若知晓叶郎将并不肯与旁的女子相好,想来,也不会拦着我。”
沈衍沉默许久,终是点了头。
左金吾卫郎将——叶缮这官职,足以让京城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动荡。
也足以将试图撼动君王权威的宵小,埋葬在刀光剑影之中。
这桩联姻,至少于阿桢而言是不差的,她甚至不必自己做出任何姿态,便可以等到,一个于她而言最好的结果。
心下难平的只是他。
可他便是有千般谋算,此刻又能如何?她需要的,他给不了。兵权这东西,不能掌握,便真是没法子拥有的。
“你替我去与阿兄说,可好?”她问,“他会听你的,你只要让他信,我若与叶郎将成婚,非但不会使他心倾怀王府,反而会使他与我阿爷反目成仇。”
沈衍唇线紧绷,一句“好”,在肺腑之中暖到炽热,几乎要灼伤唇舌,方吐出口来。
“就说我其实是心悦叶郎将的,为此很是为难了他的心上人,叶郎将没法子,才应允上门求娶……”姬桢一边儿说着,一边儿苦笑出来,“真是可厌,我竟是如此编排我自己!不过,若是如此说,他该是会信的罢。”
她说着,还望着沈衍:“沈二郎?”
沈衍微微偏了头过去,一动不动,听得第二声唤,方几不可见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仿佛这一下,已然用去了他多半力气似的。
姬桢却不肯放过他,道:“那你几时进宫呢?”
这最后一句,却是终究破了他心防。
他闷声问道:“殿下当真不怕我在陛下面前告您父亲一状?您究竟是怎么……怎么才会如此信我?”
“我为何不能信你?”她却是望着他,眼神含笑,仿佛他从心底里掏出来的那几句话,不是质问,而是玩笑,“你若是出卖了我……唔,你不会的。”
“臣如何不会?”沈衍咬着牙道,“若是臣果然出卖了殿下,殿下会如何呢?”
这真是一句危险的问话,然而姬桢似是想也不想,只一笑,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