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橱入宫
姬桢想送到宫里去的,原是李橱。
李橱的双手虽然因被姬栌剥了皮,至今也不曾生出光滑如初的新肌肤来,因此十分狰狞可怖,然而他的脸上,是半点儿损伤都没有的。
那张脸还在——那双似是会言语的妩媚的眼睛还在,李橱的用处,便还在。
只是目下,她不大敢用李橱。
这个人是有心眼子的,否则岂能服侍好杨丽妃,且与她十分相得,搅扰得后宫风雨凄凄?
用这种人,手里头得捏着他的把柄。所幸她还有个谢见深得用,令他查访几日后,竟带回了个小娘子。
是李橱同父母的小妹。
“李橱入清净院时,自述是京郊农家子,其实不然。他原是金氏家生子,父亲是金氏府邸里的马奴,母亲是个烧火婢。现下他母亲已然亡故,父亲跟着金氏偏房的郎君,流放去了南海郡。”谢见深道,“只余一个原初学琵琶的幼妹在,发去宁王府别庄上头,做些洗衣烧火的贱役。殿下要寻她亲眷,奴使三匹白绢,换了她回来。”
姬桢并不曾多想——李橱本就是个相貌好看的,他的阿妹,定也不差。而京中达官贵人们,每常挑选了容貌娇媚的女婢,教她们习伎乐以娱贵客,这是极寻常的事儿。
她只当李橱的阿妹,是个尚未成年的琵琶伎罢了。
可谁想谢见深将那小小女儿带来给她一瞧,她却险些砸了茶盏子。
这小女郎模样尚有稚气,然而容色娇媚,身姿婀娜,那样的好皮囊,光华万丈,实在是一身粗使婢女的布衣也遮不住的。
而她右耳垂子上,生了一颗圆小红痣。
姬桢分明记得,前世最是得阿爷宠爱的杨丽妃,右耳垂上便是有一颗红痣的。
她心下惊怔万分,又问了小娘子几句话,便要微微敛目,定一定神。
女儿家的童音,与已婚妇人娇媚声音,自然不同。
然而说话时节奏发音,却极为近似。
再细细看她相貌,思想她若是绘了妆容……
她再不能更笃定,前世的“杨丽妃”便是李柜儿!
怪道李橱与“杨丽妃”相处得宜又十分忠心,亲兄妹岂能不亲近?
姬桢虽是再想不透前世金氏是如何与杨家偏房勾结,将自家的婢女当作杨家的千金送进宫来选妃,可……
可那要紧么?
她深吸一口气,问那小娘子:“若是叫你自己选一条路——你情愿一生磨砺琴艺,再嫁个待你好的,还是情愿以色侍人,博一番大大的富贵?”
李柜儿怔了怔,思忖再三:“长公主殿下,若是准奴自己选,奴但愿得富贵。以奴身份,若无富贵傍身,纵得惊世技艺,同心良人,也是无法相保全的。既然如此,要了何用?”
她既然如此说,姬桢便着人去精心调|教她了——杨家有胆子用婢女顶替千金,她堂堂长公主,连送李柜儿参加选秀都不必,便能将她送到宫里去了。
可在开始教她名门淑女与倾国祸水的本事之前,姬桢先教她见了她阿兄……
李柜儿到她手上后,第一回起了用处。
那晚李橱带着李柜儿两个,跪在姬桢面前,恭声道:“奴兄妹两条卑微性命,全是依着殿下恩德方能保全,殿下若要用得奴兄妹两个,奴们万死也不能辞的。”
烛光熠熠,照着这对玉捏的兄妹的脸容。
他们两个都好看,做阿兄的有些男女莫辨的精致,幼妹则是娇艳妩媚得不可方物。
姬桢问:“你知晓我要你们兄妹做什么?”
“奴在书坊里头,常听士子们说,陛下自和嫔去后,每常心思沉郁,不理朝政,皇后殿下欲要在民间好女儿中再选妃嫔——奴斗胆猜测,是想用旁的妃嫔,将陛下的心,往回收那么一收。”
“那我用你们做甚?”姬桢不笑,瞧定他面容,“你能做甚,你阿妹,又能做甚?”
“奴在书坊里也研读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书本儿,先前,清净院的内官,也说奴是有几分媚骨在身上的——奴大约可以教引宫妃如何用尽这一个‘媚’字。再有奴的阿妹如今还小,若是再长一二岁,或许……”
李橱对着旁人如何,姬桢不敢说,然而当着她的面,摆出一副“明人不说暗话”的态度来。
她索性也不伪装了,只一笑:“我是陛下的阿妹,我若不出降,引荐美人给陛下是不合适的。但是,送个聪慧明事理的内侍给阿嫂,却是无妨——至于阿嫂是派你去训引新妃嫔,还是如何,那都无妨。左右敦睦后宫,是阿嫂的分内事了。”
李橱只一怔,便恭声应是。
只是姬桢分明瞧见他眼中几乎闪光的狂喜。
这个人,是极想要攫取权势的。
如何能不防着?
“至于你阿妹,我要留她在长公主府上。”她说,“她这样的相貌,若是送进宫里去叫人挑,太也抛费,不若就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