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婢
府医听闻王妃的指令,整张脸都是绿的。
倒也不是没听说过剖腹取子之事,只是……
杨氏到底是侧妃啊,是天家族眷,便是人已经故去了,这也不是他一个外男等闲能冒犯得的。
他推脱自己不会这刀剪之术,劝明氏将产婆也喊了回来。
产婆子倒是胆大,女子死在产床上的事情,一个月总要见那么三五回的。
也有人家,舍不得孩子,会求她试试这剖腹取子的无奈法子。
老妇人洗了手,在地上对着杨侧妃遗体磕了三个头,念叨了几句贵人勿怪,便洗了手,挽衣袖,从随身包裹中取出尖刀与撑子来。
临动手前,又往明氏那里瞧了一眼。
明氏低低地念诵着经文。
产婆吸了一口气,心道这怀王妃倒是个善心的娘子。
她自来在达官贵人府中走动,见过多少妾室死于难产,做大娘子的,往好里说也不过是落几滴眼泪,当着外人的面细细嘱咐该如何装裹发送,不惮掩饰嫉妒的,索性满眼笑意的也不少。
如怀王妃这样真真伤心地哭泣过了,又在一边儿念经祝祷亡者魂魄安宁的正室,连她也甚是少见。
或许,王妃和这位侧妃,沾亲带故?
又或者是后宅里头站在一处,同对付旁的宠妾的?
她肃了脸面,这一刀下去,便格外轻柔了些。
而姬桢在隔扇外,她的眼泪哭得干了,双眼肿起,东星正用冷水拧了帕子敷在她眼睛上。
可无人开口劝她节哀。
她便放着自己沉没在那些芜乱的思绪中,有时想起小阿娘说的话,有时想起她坐在窗廊边微笑的模样,有时是前世在疾病和痛苦折磨后奄奄一息的模样,有时是对她说出“你要好”三字时的形容。
小阿娘是个在内宅里生长了一世的女人,她眼中,女子便该如此——深居后宅,为夫婿生儿育女,用尽心思,将儿女们养大……
姬桢不想依着小阿娘的盼望,安安分分不争不抢地做个贤良淑德的公主。
可她也知晓,小阿娘的想法,于天下大多女子看来,都是半点儿毛病也挑不出的。
一个这样用心地为自己的小女儿打算的女人啊,她怎么会因为同伴跌倒,而不慎摔落台阶,竟至于死去呢……
隔扇的那一边,阿娘低低的诵经声传来。
她觉得那声音像是潮水,而她心中那些念头,是搅裹着暗潮的池子。
潮水涌流,与她心下暗涌交汇撕扯,奔腾着漫过天地。
也淹没她,让她不敢使力呼吸,鼻间气息进进出出,仿佛不到胸腔便又吐出。
在一片朦然中想到,这天底下,与她最是血脉相连的那个人,从此便不在了。
她很熟悉死亡。
可并不能因此,便比第一回见证亲人离世的人,少感受哪怕一丝的悲痛啊。
直到,隔扇的那边,响起一声似有似无的婴啼。
姬桢一把扯掉了眼睛上头敷着的凉帕子,跳起身来,哆嗦着嘴唇想问什么,可还没出声,便听得隔壁产婆声音都激烈地变了调:“王妃娘子!孩儿果还活着呢!”
只绕过隔扇的那几步路间,她便听到拍打孩童的声音,听到婴啼声逐渐变大——她看到,产婆手脚麻利地将婴孩裹在了包布中,由侍婢抱给阿娘看。
而产婆自己回了床边,翻出针线来,念念叨叨地开始将小阿娘腹上的破口封起来。
姬桢原以为已经干涸的眼泪,竟在这一霎间又涌了出来。
而明氏连声唤她:“阿桢,阿桢!”
声音急切,似也有哽咽之意。
姬桢一时却站住不知所措——她到底是该去瞧瞧小阿娘,还是该去看看自己的手足骨肉……
“阿娘……”她望着明氏。
明氏道:“来,来看看这孩子——你小阿娘,过会儿再去瞧她罢。”
是了,阿娘大约也是怕她不忍看到小阿娘此刻的情状……
姬桢狠狠咬咬嘴唇,快步上前,明氏手中的布包将小婴孩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到身体。
小婴孩面上头上还沾满血渍,张着嘴只顾嚎啕,青青紫紫,又皱又丑,头发倒很是浓密。
全然瞧不出究竟是男是女。
“是阿弟,还是阿妹?”她很小声地问。
明氏也微微一怔,又不好问那念念有词为杨侧妃缝合身体的产婆,只催身边嬷嬷:“水呢?水怎还不来?”
话音未落,两个婢女便端了一大盆温热的水进来。
明氏亲自给小婴孩解了包布,放入水中。婴儿身上的血渍胎脂在温水中化开,姬桢瞧见她身下——是个小娘子。
是小娘子。
若是小阿娘还在,姬桢并不会在意这小东西究竟是男是女。
然而小阿娘的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