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的该是个阉奴,他嗓子也哑了——这样的声音,听着便仿佛是鸭子被人扼着脖颈时的嘶鸣,“实是有十万火急之事,还请阿兄通传一声。”
谢见深哼了一声,道:“你先把汗揩了去。”
接着,书室的门帘便被人打起,谢见深虾着腰入门来:“殿下,府里听差的来了,说是有急事要启禀殿下呢。您这会子,有空没有?”
姬桢立时点头:“叫进来罢。”
她倒是不在意那小听差是不是满头油汗、模样狼狈,她只是有几分隐约不安。
府中怎么了呢,竟要大白天的派听差来寻她?
那听差急急入门,跪下磕了个头:“奴拜见小娘子,娘子差遣奴来请小娘子,道是杨侧妃忽然发动,情形不好,请小娘子回府支应。”
姬桢愕然:“情形……不好?我才出来不消两个时辰,怎么就……”
她前世自己也生过,单从阵痛破水到真真有了孩儿在往下挪的感知,花一两个时辰,那也算是快的。
小阿娘不至于只这么一会儿,便被笃定了情形不好罢。
她虽这样想着,却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跟着那听差往外走,连谢见深都跟着出门。
出门时见沈衍尚未跟上,立时扫过来一眼。
沈衍心下一凛,低声道:“我把这边的人送出去便回府。”
谢见深微微颔首:“你会骑马罢?”
“会。”
“我留一匹马与你。”
说罢也不敢再拖延,脚下如踩了火般,朝着姬桢赶过去。
赶上去时便听姬桢道:“我小阿娘怎就情形不好了?今日早上我入宫去时,还什么都不曾听说。”
“这事情实在突然,奴也不知详情,只知晓杨侧妃今日去园子里头走走,却跌倒了,肚皮正撞在假山上。”
姬桢原是与他一道疾步行去,闻听此语,却是忽然顿住脚步,盯着那阉奴:“你说什么?!”
“奴只知晓,杨侧妃撞在了假山上,府中兄长们说,是肚皮撞上去了,因此临时发动起来,又出了许多血……”
姬桢心下忽然一片空蒙。
她迈不动腿了,也说不出话,只错愕地盯着那阉奴。
“殿下,咱们快走罢!再晚恐怕是更不好……”听差阉奴急得快要哭出来。
姬桢这才醒过神来,一咬牙,回首瞧见匆匆赶来的谢见深:“阿谢,用我的腰牌,去宫中请御医来!”
“……是!”谢见深片刻不曾犹疑,一口应承下来,“奴先走一步!”
说罢竟沿着小径,往马厩的方向疾跑而去。
姬桢见他步履匆匆,绿罗袍在初秋暖风中仿佛一面张满的叶子帆,终于对那阉奴道:“走。”
她急,急得心中像是被烧起了一把火。
连车都不肯坐,令人备了马,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甚至不曾戴帷帽,亦不顾叫人清道。
而被她骑走的,本是谢见深留给沈衍的马——待沈衍到得马厩处,竟只能在一匹青骡子与长公主车驾中择其一。
他怎么敢用公主的仪仗车驾!
勉强上了今日园丁骑来的青骡子,往怀王府中赶。
所幸从沈氏故宅到怀王府,只穿过一个通静坊——且这一路上都是达官贵戚宅邸,不会有百姓来围观一名内侍骑着青骡子疾走如飞的情形。
打从故宅到怀王府,他约莫用了两炷香时分。
可只这么一会儿,待他赶到杨侧妃的院子中,见得姬桢,她的神色已是惨然。
“殿下?”沈衍低声道。
她的身形晃了晃,转头看看他,似乎犹豫了一刻,方抬手招呼他过来,接着,便闭了眼,身体前倾,将额头抵在他胸腹之间。
“我小阿娘,房中已经端出许多血了。御医……还没到。”她凄声道。
“谢阿兄办事一向稳妥,殿下稍安勿躁。”沈衍和声道,“说不准是御医那边正在备针药,又或许是要请一位妇科圣手来。定不会有岔子的……”
她却摇头:“府医说情形不好,小阿娘的脉搏已然散弱了,孩子还半点儿不曾……”
沈衍一把捂住了她的口。
这是极冒昧的动作。
他是内侍,怎么能由他去碰长公主的口唇。
可那一刻,他没来由地感觉到极深的恐惧。
产房外,血腥气,痛呼的女子,一盆盆端出屋子的血水。
这一切,都引他想起那个初夏的傍晚。
想起他险些以为自己能握住的一世长宁,想起惨死的她,想起小小的太子,躺在襁褓中便没了母亲,却不知愁,后头睁眼见了他,还咿咿呀呀地笑,伸手去摸他的面容。
他手上用的力气太大,而姬桢原在说话,被这么猛地一按,牙关闭合竟咬着了口内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