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事的人
姬桢对李辰这人,并无印象,当日回府路上,便扯了沈衍问:“李侍郎是个怎样的人?我瞧着他,很是耿直。”
沈衍默了默,道:“瞧着是个极有担当的人,只是……臣父在家时,不曾评点过他,臣也便不大清楚……”
姬桢“哦”一声,心往下一沉。
但凡李辰在胤朝做过官,沈衍便会知晓他的行为,自然也会有所评价。
甚至……
就算李辰是在沈衍出仕后有所作为,沈衍总也能说几句。
现下这样,一句也说不出,莫非,李辰前世也在沈衍出事前便退离朝堂,甚或……故去了?
“我想,他发觉自己才是导致大堤溃堤的罪魁祸首,便那样激动,要回去写奏折谢罪……这样的人,该说是个光风霁月也不为过。倘若……倘若阿兄能稍稍手下留情,让他去将功折罪,修堤坝也好,挖水渠也好,总是很好的。”姬桢道。
沈衍颔首道:“殿下说的甚是。”
对如今的李辰而言,若是不被直接判了斩首,且还能去主持修筑河堤水渠,那简直是天降的好差事。
可他知晓,李辰本会在两年后,在宁清郡的一场大水中殉身。
那一回,李辰还是工部侍郎。
这原不是侍郎的分内之责,然而李辰彼时正在宁清郡观察百姓辟山屯田,遇得连下数日的暴雨,非但不曾避入府城,反倒因自己先时主持过修造堤坝,亲自带人上了河堤,指挥民夫堆堤。
却不慎脚下一滑,跌进了奔涌而来的汤汤黄水之中。
尸骨无存。
朝廷给了他追赠,亦修了衣冠冢,只是,没了李辰,工部再没有一个官员,愿意亲涉山川去修堤筑坝了。
偏偏那些年,国境之内无分南北,水旱交加。
不能不修,可须知修渠挖河这样的事情,拨下去的钱钞,总要先填饱了一路上官吏的荷包,才能用到购买竹石土木、又或征用民夫的正事儿上去。
司川官员又庸碌,银钱花了无数,收效却寥寥。
朝廷用度日蹇后,便更没法子兴修堤渠。
只得放百姓死死挺住,若挺不住了,没了也便没了。
那些年来民间自是怨声载道,可朝廷仍旧充耳不闻。
直至他阿爷建立大胤,那些叫人想来便心下颤怖的水旱灾害,竟似是得了什么令讯般,再不发生了。
究竟是天子应天命,于是连上天都不再示警?
又或是,只是那些年成好了,与谁做皇帝,均无甚关系?
如今暂且无法验证,沈衍只推断,十多年后,天下大约还是姬氏的,若那些水旱灾害还要发生,顶好是趁着这些年,先将堤坝、引水渠、灌溉渠等修筑起来。
可是,便连他也不知,该如何保得李辰这样能办事的官员性命——李辰若是不在彼时上大堤,是否不会殉职?若是他学得了《水工志》,是否可在那场大涝之前,便修好宁清郡的长堤?可若是学了也无用呢?若是他去践试时,刚巧遇到旁的灾厄呢……
世事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的情势,早已不能用前世的经验轻易推断……
沈衍思索片刻,忽道:“殿下方才说那些话,可是想救李辰?”
姬桢微微颔首,脸上有些泛红:“我救人,也不是只瞧着脸面的。如这样知错能改、又能真心怜惜百姓的人,总归是不该轻易被贬黜,甚或处死的。我想着,改天去求一求阿兄,将今日的事说给他听。倘若那李辰果然上了奏折告罪,我们趁着大周律法尚未修订,万事多是论心不论迹,先贬他官职,发往各地勘察山势水文,修建河渠——真若是立了功,再起复不迟。”
沈衍心下一松,阿桢真是个冰雪心性的小娘子。
“还有一桩。”沈衍道,“臣冒昧,但请殿下也同陛下禀告一声——江山广阔,若单凭李侍郎一人之力,怎能修好大周每一郡县的水利?若要将李侍郎送出京外做这事情,很不妨选些吃得苦、识文断字、心性机敏之人,跟从李侍郎学习。此事,宜早不宜迟。”
姬桢眼眸一转,答应下来。
她复又想起先前自己的猜测来。
李辰或许真是命不久矣了。
她前世虽身处深宫之内,日日只晓得吃喝冶游,并不曾关怀国计民生,却也知晓,阿爷做了皇帝之后的那些年,水旱灾害,比伯父在时还要频发些。
前世李辰不曾发觉自己的错处,不会自请贬黜,那便理应还是工部侍郎。有这样的朝臣在,朝廷怎会放任那些灾害折磨百姓呢?
她阿爷总不会是个全不将百姓性命放在心上的昏君罢!
姬桢次日果然入宫,将李辰当场痛哭流涕的事儿,绘声绘色与阿兄描述一番:“阿兄,他当真写了奏折请罪么?”
皇帝颔首,苦笑道:“朕亦甚是头疼——你好好的,印什么《水工志》,引发这一场乱子来。以朕想法,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