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人一等
谢见深将那只新买回来的素面玉牌交给沈衍时,沈衍实在是讶异得很。
“谢阿兄,这是……”
“给你摔着玩儿。”谢见深道,“咱们也不知晓这蓝田玉是不是摔一下便会碎,瞧着这枚玉牌,大小厚薄,都差不多,你摔摔试试?”
沈衍恍然,道:“劳烦阿兄做个见证。”
谢见深略一踌躇,心想这做个见证的事情,总不算是替沈衍出头,颔首应了,退开一步。
沈衍将那玉牌也放在枕边,慢慢将它推向床沿,终于,那玉牌摔在地上的一刻,原本伏在另一张床上的赵十七,闻声打了个寒噤。
内侍寝舍中的地面原是用砖铺砌过的,然而许久不曾维缮,砖面上虽不曾积土,却也被人足步磨得松软许多。那玉佩坠地,“嗒”地一响,却不曾当下便裂开。
谢见深俯身将玉牌捡起,但见其中生出一条细长的裂痕——也只是裂痕罢了。
沈衍拿着那面素玉牌,久久不言语。
“沈二郎,这……”谢见深似乎觉察到了他身上那股子叫人打寒噤的凛冽寒气。
“烦劳阿兄扶我起身,可行?”沈衍似乎回过了神,温声道。
谢见深自无不可,沈衍虽然也吃了十杖,到底打得留手,他还能站起身来——就那么举着玉牌,狠狠摔下。
这一回,玉牌碎得比他的那块牌子,还彻底些。
其中更有一片飞溅起来,正打中了赵十七的脸,他如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身子都抖了一抖。
沈衍没有说话,一双乌黑眼眸,沉沉盯着赵十七。
而赵十七的口唇发白。
那显然不是因为疼痛。
沈衍一步步向他走去,走得很慢,大约是因为受过杖击的臀腿仍然疼痛。
而赵十七在床榻上挣扎起来,仿佛是想躲藏,可不知是因疼痛,或是恐惧,他竟连爬起身来都不能。
谢见深微微张开口,他或许该阻止沈衍报复,可此刻,他竟不敢开言。
赵十七怎会不怕,连他都怕了——沈衍这回,不再是总神色和煦的小少年,他瞧着赵十七的眼神,仿佛是要将赵十七生生撕碎。
被虎豹盯着,也无非就是这样罢——明知他接近了就会死,可是,谁又敢在这样的目光下逃避躲闪?
谢见深想握起拳来,想喊住沈衍,告诉他们再斗殴又要吃十杖,这一回再不敢给他们“打轻些”。
但他的手用不上力气。
从那枚玉佩摔碎的一刻起,沈衍便像是换了个人。
而当他向赵十七俯下身躯的一刻,谢见深猛地吸了一口气,将脸转开了。
可没有惨叫声,也没有拳拳到肉的击打声。
他反而听到沈衍问:“是谁让你摔我的玉佩?”
无人应答。
沈衍又问了一遍,谢见深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去,他想瞧瞧赵十七的神情——却见赵十七虽然恐惧,双手将身边的旧棉被紧紧揪住,嘴唇却闭得很紧。
“是谁,让你摔我的玉佩?”
第三遍。
赵十七仿佛终于鼓起了勇气,颤颤巍巍道:“是,是我自己要摔,怎么,不……不,不成么?”
“为什么?我与你有什么仇,有什么怨?”
“你,谁让你是沈弛的儿子!”赵十七抖了抖,道,“你与我无仇无怨,可你阿爷是大奸臣,是国贼,人人,人人得而诛之!”
这话着实出人意料了些。
慢说沈衍想不到,便是谢见深,也不明白一个内侍,作甚如此痛恨沈弛。
沈弛再是国贼,到底不曾做过什么欺凌百姓的事情,怎叫人恨到这般地步?这赵十七是真被沈氏欺凌过,方如此记仇么?或是,随便寻个理由,来搪塞沈衍?
沈衍瞳孔一收,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
他阿爷是叛国的奸贼,所以,他分明什么也不曾做,仍然要被人这样理直气壮地摔碎他阿娘唯一的遗物?
“怎么,你还想当着谢内监的面杀了我?”赵十七仿佛找到了一丝勇气,道,“若是旁人,做了这样大奸贼的儿子,早就该死了。你凭着一张脸,得长公主殿下救你,竟然不知羞耻,还拿着她给你的玉佩四处张扬,呸!来啊,你来杀了我啊,若是我死在你手上,能叫公主殿下醒悟,我死也值……”
沈衍眼眸一眯。
因怀疑那玉佩是殿下送他的,所以将玉佩砸了?
这赵十七是想做什么呢?总不能是因他得阿桢格外看顾,所以生了妒忌心罢。
他原已伸出手去,伸手的那一刻,赵十七瞳孔急缩,身子也往后靠,那一动扯着伤处,眉梢眼角疼得直跳。
“想死在我手上?那你躲什么?我且有一张脸好凭,你呢?相貌姑且不说,这样一只鼠胆,嘴头却硬,又有一副下三滥的手段。”沈衍淡淡道,“只会砸个玉佩算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