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重难返

重修《周律》！

姬桢惊呆了，她怎么能想到，当时只问一句何时能修法——竟然是真的能修法！

“是要怎么修？要管一管那些赃官了么？”她凑到太子跟前去，扯了兄长的衣袖，满眸皆是欢悦，“此后他们可不能尽意拿着坏人的钱，帮他们鱼肉百姓了罢！百姓们一定很欢喜。”

太子默然须臾，颔首道：“是。”

他心下，实在是并不指望，一本重修过的《周律》就能如何肃清官场了。

难道先时官吏不知晓收受贿赂、贪赃枉法是不对的么？按原先的律法，虽不至于掉了脑袋，可也要籍没家产、阖族流放的。

然而他们依样要这样做。

无他，实在是官场上头，九成往上的人，都要拿些、收些——又有几人真被揪出来，判了刑，抄了家？

但凡还是这票官员，便是将律法定成贪赃者腰斩甚或凌迟，恐怕也是管不住的。

朝廷到底不能将所有官员都丢掉罢，那朝廷向谁要钱要粮，用谁管民管事？

更慢说，收受贿赂还不能判到腰斩、凌迟呢。

若是这样的罪行都用上了这样的重刑，眼见着要被查出来受贿的官员，说不准干脆就造反了。左右怎么都是三千六百刀，造个反说不定还能过几日皇帝日子。

可是，阿桢听说能改动律法，这么开心。

她是想着有了一本律法，办那些贪赂案子，便能有据可依，从此再没有人敢贪赃枉法了罢。

小女郎的想法，就这样简单轻易。

他想，他做兄长的，总该护着她那点儿稚拙的善心。

因此才点头说了那一个“是”字。

不想阿桢还没说完呢。

她兴致勃勃道：“这样，肯好好儿做事的官员，也一定很欢喜。总算是没有这样的蛀虫，与他们争夺升迁啦。”

太子实在没忍住，道：“然而如今的大周，官员无论是否会好好做事，都是爱贪占的……两袖清风的，许是有，可少得很啊。”

姬桢“啊”地一声，眉头轻蹙：“怎么会呢？”

“人人都拿，只你不拿，众人便会认定你是与他们不同的。”太子道，“如此，这一间衙门里，再不会有人信你。”

姬桢眨眨眼，又眨眨眼：“那岂不是，做官儿的人都很有些家底？”

“……是，可也不是。他们的家底，多半都置办了土地宅子，且还挂在亲眷名下。”

“难道这些手段，就无人知晓？我听阿爷说，朝中大员时常互相争斗，他们莫非都不知道政敌收受贿赂的事儿？”

太子没说话，只瞧着她，一时竟有些恍惚，他到底该不该将那些话往下说……

贪官们官官相护，便是知晓了别人的根底，轻易也不会出卖他人。

要想将这些人统统抹下去，何止不易，简直是痴人说梦——休看官员们在朝堂上争权夺利你死我活，可若是要清查官吏家产，他们立时便站到一起去了。

“或许能敲掉一两个大贪，但想要将整个官场的风气统统肃清，很难。”太子低声道，“慢说孤做不到，便是阿爷，怕也做不到——阿桢，不许所有官员受贿之人，便是众矢之的。”

“伯父也做不到？伯父是皇帝啊。”姬桢这回是真不解了。

天下有谁敢反抗皇权？

太子苦笑着摇摇头：“自然做不到。譬若叔父要你每日就寝前用茶花盐洁齿，而你偏要偷懒，只要不将牙疼的事情闹到他跟前去，你说，他拿你有办法没有呢？”

“他可以命婢女盯着我啊，若我不曾洁齿，便去找阿娘告我的状……”

“可叔父只有你一个小娘子，天下官员，却数以万计——纵然孤能安排同样数以万计的人去盯着他们，这些人衣食住行，又从何而来？更况，若他们与官员沆瀣一气，有他们又有什么用处？”

“那……那就没有办法不准他们贪赃枉法？”

“目下，孤想着，唯有在律法里规定，若是枉法闹出事儿来了，查出先前曾有受贿之事，罪加一等，或与首恶同罪。”太子道，“可若是没有出事儿的，孤也不知晓的，那……便无有办法了。”

姬桢拧着眉头：“要是，要是有酷吏就好了。”

“嗯？”

“我读史书，看到有许多皇帝宠信酷吏，将那些弄权臣僚清查得很惨。”姬桢道，“若是我们也有酷吏，可叫他专门查告官吏贪赃之事，把那些官吏的阴私都抖出来！”

太子失笑：“若你说的酷吏，也收受贿赂甚至颠倒黑白呢？”

姬桢这会子是真的愁了。

她到底没有手掌天下大权的经历，先前读史书，也只道许多王朝覆灭时，官吏们横行不法，十分可恶。而昏君自然是不管他们的，只受着他们孝敬，不顾他们治下百姓是何等痛苦。

姬桢不敢说伯父是昏君，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