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捉虫）

姬桢目瞪口呆，她两生以来，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小骗子。

因脱口道：“来人！抓住她！”

这会子也不怕暴露身份了，从那小娘子撞了她时，暗中护卫的卫士们便已然在靠拢了，得这一声呵斥，立时冲向那小娘子跑掉的方向，口中呼喝不已，将看花灯的人群冲得七零八落。

若是等闲有人这样作为，定要叫看花灯的人群争闹起来——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贵官固然是多，可百姓们见多了官儿，也就不那么尊重了。

普通官宦家的家丁，倘若打搅大家瞧花灯的兴致，定会被人啐骂。

可如今是在抓小贼啊。

百姓们亦纷纷摸向自家钱囊，立时便有咒骂声传来。

姬桢方听到两声，便被东星一把捂了耳朵：“市侩秽言，小娘子莫听……”

便不听，也知晓他们有多愤慨。

尤其是带着不知是新嫁娘还是未婚妻逛灯市的少年们——姬桢借着树梢上高挂的盏盏花灯光望去，甚至有人气哭了的，还要身边的小娘子递帕子安慰。

她扫一眼谢见深，见他虽然没哭，可也皱着眉头。

手腕上那牙印儿还红着，甚至渗出血来，是那小娘子的一口，咬得着实不轻。

霜葭过去，从袖中摸出不知何时备好的一瓶伤药，轻轻往他手腕伤处抖落。

姬桢心下一动。

她总觉得不大对——霜葭的神情专注得很，后来摸出帕子帮谢见深包裹，动作也轻盈，仿佛生怕碰疼了他。

谢见深的眼光，也萦在霜葭身上。

这……

她转开眸光，扯扯东星：“你说他们能不能抓到那个小贼啊？”

“奴想，能抓到那小妞儿，可真未见得能抓住贼——他们难道不会分开两个方向逃？奴听说，这样的人都是早商量好了的。”

姬桢伸手扯扯大氅兜帽，将面颊往绒毛之中缩一缩：“真是些坏人。”

她这话未落地，便有旁边的百姓接话：“这位小娘子，怕是达官贵人家的千金罢？您是不晓得他们的手段——今日您是带了些人呢，若是只带了身边这几个，要么便认了，不去追他们。若去追他们，丢下您一个在此处，说不准他们还要把您绑走了去。”

姬桢愕然：“那岂不，就是拍花子？”

百姓嗤笑道：“是啊，咱们做百姓的，谁不知道上元灯市上有人做这样行止，自然万分小心，谁敢叫自家儿女，丢开爷娘独个儿乱窜？只这些匪类，他们的人，自可到处跑动……”

“难道被偷了的，抢了的，又或掳了儿女的，不去报官？”姬桢蹙眉问。

“岂能不报官呢？可他们便往城外跑，上了运河，谁能捉住了他们？不过是打了个照面，连形影图也绘不出来。”百姓摇摇头，“小娘子不妨带着您家中人走罢，叫老身瞧，您身边这位的荷包，是找不回来啦。这会儿去，还能再瞧瞧花灯，钱钞是没了，若是恼得连乐子都没了，岂不是更划不来……”

姬桢几乎目瞪口呆。

原来，这也算得上“划不来”么？

因瞧瞧谢见深：“阿谢，要不，咱们走罢。”

“小的身上再没有旁的钱钞了！”谢见深苦着脸，“再去逛逛自然无妨，只是小娘子可再不能买这买那了，咱们现下甚也买不起！”

姬桢反倒被他逗笑了：“无妨，我听闻，灯会上猜中了灯谜，摊主也有奖物相赠——我们去猜灯谜就是了！”

“好叫小娘子知道，这个时辰了，好猜的灯谜，早就猜完啦。您若是要去猜灯谜，猜不着，可是要花钱将灯笼也买走的。”那老者又道。

姬桢绝不信邪！

她前世跟沈衍一起来过灯市的，沈衍猜起灯谜来堪称势如破竹，再没给摊主付过一个铜板。

她就不信，她难道还不如廿余岁的沈衍么！

——委实不如。

姬桢欠了摊主四个灯笼，不得不从东星那里索了个银约指抵账。

摊主接过约指，就着灯光细细查看，立时喜笑颜开：“小娘子，这摊上所有的灯，您都拿去罢！”

乍一看这摊子上还有二十余盏花灯，姬桢连连摇头，正要拒绝，却见东星满脸不服气：“小娘子！钞且会了，灯笼怎能不要？”

姬桢道：“二十余盏灯，咱们每人提六盏走么？那岂不是活像卖灯的……你若真不服气，不妨借这摊位，守在此处，将这些花灯卖了，赚来的钱，统统归你。”

东星张张口，正在犹豫，长街上却是马蹄声响——来的是衣甲鲜明的金吾卫。十数匹骏马驰骋，马蹄声如同响起的闷雷。照出花灯的七彩柔光，落在那些冰冷的甲胄上，宛如两个绝不该存在于一处的梦，被杂糅在了一起。

百姓们纷纷闪避，他们可以不怕官员的车驾，却不能不怕能将人生生踢死的骑将们。

姬桢却是不打算让的，她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