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小天地

沈衍惊得木了，缓过神来，脸瞬时涨红：“殿下这怎么使得——臣……”

“怎么使不得？”姬桢不放手，纤纤手指，抓得却用力，“你腕子上肌肤都是凉的，明儿个再病了，又不能同我讲书了。我却问谁去？我让你上来你便上来，我这床好大的，慢说我们两个，再让东星和霜葭上来也尽够睡下。”

“殿下是小娘子啊，臣……”

“你不是说你不是男子了么？”姬桢道，“难道这样还要与我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好啦，听话，嗯？”

她带笑，眼神也轻松愉悦，全然无邪。

沈衍却只摇头：“殿下，这不合规矩。”

姬桢道：“只有你我二人，你还要同我讲规矩吗？再说，我也不知晓有这样的规矩，我又不是妃嫔。”

他默然，抬了左手，仿佛想将她抓着他右手腕的手指掰开。

可又不敢触碰。

姬桢眼珠子一转，突然撩开了帐帘，赤着足跳下床来，松了手，一个箭步跨到沈衍原先的铺盖边，掀了被，便自己躺进去。

“好啦，我不睡床了，你可以上去了罢？这可不坏你的规矩了。”她说，双手揪定了被子边缘，掩到鼻尖处，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头，笑吟吟望着沈衍。

沈衍起初没来得及应对，这会子醒神了，哪里还敢让公主躺在值夜奴婢用的被褥里，连着几步抢上来：“殿下快回去！”

姬桢抓紧被子，绝不撒手：“你上去。我没关系的，你摸我的手，很温暖的，我不怕冷。”

“殿下，求您。”沈衍不敢强行和她抢被子，眼瞧着方才她跳下床来，便只着寝衣，若是掀了她被子走，那也太不雅观。

虽说内侍连服侍沐浴都无妨，但他总是没法子将自己当做一个阉人，看她着寝衣，心底下已然大为惊慌了。

姬桢不回答，瞧着他，眼睛眨呀眨的，有点儿可怜，又有些狡黠，猫里猫气。

沈衍深吸一口气，在她身边跪下了。

她直接将被子蒙过头：“别用苦肉计，行不通的。你上去睡罢，你不上去，我就不出来。”

“殿下……”

“别叫啦，”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闷得很，“要么你上去，我也上去，要么你上去，我躺着，要么，你跪着，我憋着。”

果然，那“殿下”声戛然而止。

姬桢自以为得计，不管沈衍心里怎么想，总是不敢叫她受罪的。

哪想一只手突然伸过来，连被子带她，一并抄了起来。

“沈衍你……”

话音未落，人已经被他颤颤悠悠抱了起来，她一把拨开被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沈衍的脸。

“臣把殿下放上去。”他说。

这敢是先斩后奏？她要挣扎，可分明感到沈衍的双臂都在哆嗦。

分明病后没力气，连个八岁的小娘子也抱不稳。

这还怎么敢挣扎，万一他撒了手，她可不就掉下去了么？

姬桢一动不敢动，沈衍脚下摇摇晃晃，仿佛立时便要和她一起跌倒。

好在沈衍的铺盖就在床前几步，他撑着走过去，到底是把她放在床榻上了：“殿下别闹了，被子还臣，您好好……”

他话音未落，姬桢松了被子，圈住了他的脖子。

两双眼眸相对，他惊骇中仿佛带着些隐约的期切，她双目圆睁，眼看是要闹脾气了。

“沈衍，你是真不知我一片好心意？今日阿谢说那些话，我知晓你心中难过，想和你说说话，又只是不想你病，不想你吃很苦的药，才让你上来与我一道躺着。难道反而要你在这里，同我说什么规矩不规矩？我说的话就是规矩，你要是真不想听，现在滚出去。从今夜开始，你爱做什么做什么，我不要你了。”

说着松了手，将他被子还裹在身上，便如一只蚕茧，咕噜噜地滚到了大床最里头，面朝着床板上的绘画，“哼”出一声，接着便传出轻轻的哽咽。

仿佛极委屈。

沈衍呆立在床下，开口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那句“我不要你了”，分明已经带了哭腔。

他难道愿意听这句？

她委屈了，他也心酸，思忖一会儿，咬了牙叹一口气。

“殿下，臣上来，还成么？”

姬桢原是面向里头装哭，闻言连肩膀都僵了一僵。

她原本料定沈衍绝不会答应的。

如此正好叫他去受点儿磋磨，否则他一向在她身边得宠，那些个小内侍便是敢欺负他，也不过是弄熄火盆，打开窗户罢了。

他们连在火盆中多加些炭，憋死他的勇气都没有。

总要给他们一点儿做些大事的底气罢——虽则她也不想他死，今后叫人多盯着些，保着不出人命，不至于叫他残了，也就是了。

可是，沈衍怎么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