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美人
大节前一日,宁王与济王先后赶到了京城。次日晚间的宫宴上,姬桢亦与二位叔伯打了照面。
这二位,瞧着都不大好的样子。
宁王今年险些死在江南民乱中,如今虽然养了一个多月,可仍是瘦了许多,那亲王服色穿在他身上,倒是宽大到滑稽的地步。
济王倒是既不曾瘦,也不曾颓,只是他打从入宫,心神便仿佛不在眼前人上,显是很有些不安。
姬桢与叔伯们见了礼,便去后头天家女眷的席上坐着。宁王的庶女与她同坐,年岁比她还小些,神情也怯怯的,行礼唤人,只跟着姬桢来,生怕多一个动作,都叫人看了笑话。
但到底是天家枝叶,总归是能拿到许多好赏赐的。
皇后和高位的妃嫔们,出手自有规矩,王妃们也要在此刻展露一番慈爱,便连平日里居于深宫,常伴青灯古佛的太妃们,也往往赏个青玉白银的莲花菩提之类的,纵不算贵重,到底得有。
姬桢将它们交给霜葭一一收好,再啜着百果露,悄摸摸打量席上的人。
这一瞧,便印证了她先前的揣测。
宁王府要搬回京中,显是不肯再和济王府混在一遭了。
宁王妃朱氏先前跟济王妃很亲近的,今年,倒是更爱跟怀王妃说笑。
理由倒也是现成的:“奴打十余年前,跟着大王去了南边儿,便再不曾在京中长住过。今后住下来了,衣衫首饰,怕都不应京中的时新样了。五嫂若不提点一二,奴怕出去丢了面子呢。”
济王妃邓氏朱唇一抿,多一句话也不说。
姬桢素来晓得,济王妃不是个好性子的人。她生得虽美丽,可素日少笑,赫然是个冰雪堆的人儿。
这样的一个人,露出如此的表情,显然是对朱氏的“背叛”,厌恶已极。
可朱氏便当瞧不到。
杨皇后高坐堂中,也当自己瞧不到邓氏一个人的不悦。女眷们在一起,能说的话可多啦,谁有闲心去搭理这么个不肯合群的济王妃呢。
更况,如今谁不知晓,济王已然成了皇帝很讨厌的人了呢?
倒不是说皇帝先前便不讨厌济王——只现下是再瞒不住了的,天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就要彻底反目。
如此,还敢危裾高坐,且对宁王妃的疏远嗤之以鼻的济王妃,倒也是个无惧无畏的奇女子了。
姬桢不由瞧向宁王妃,她真当看不见济王妃的不满,还笑道:“原来现下又风行起戴牡丹莲花钗么?可这牡丹与莲花,一个至浓艳,一个至清净,虽然拿金子打出来,颜色上头一般无二,可凑到一起,奴还是觉着,不若拿花丝拧个蜜蜂儿在上头的好。”
杨皇后不曾说话,四妃之中最年轻的赵丽妃,倒是笑了:“王妃这话说得再没错儿,可这牡丹莲花的纹样,却是咱们那位冠绝京城的大美人儿画出来的。她戴着招摇,夺人眼目,那官民女眷,自然也要仿照着打起钗儿来戴,当自个儿戴着这钗子,便也能像她那般,是叫人看了便忘不掉的美人了。”
姬桢正想问那“冠绝京城的大美人儿”是哪一位,眼光往座中一扫,正瞧见济王妃面露不屑。
莫非连丽妃提到的这位“美人”,与济王妃都有些龃龉?
可济王妃也是四十余的人了,女子到了这个岁数,还要和什么人争奇斗艳。
再者,她也没听说过什么四十岁还能以貌美名扬京城的佳丽啊。
杨皇后却笑道:“丽妃年幼,哪里见过真正的美人,凇娘莫要与她计较。”
这话……莫非,冠绝京城的美人,原是指济王妃邓凇?
姬桢听着,觉得很有意思,往济王妃那边看去,却见她并无受人夸赞后的喜悦,反倒冷声凉气地道一声“娘娘谬赞”。
于是一边儿的赵丽妃,脸色一息三变,有如翻书。
丽妃原本只是趁着金贤妃不在场而阴阳一番,哪能想到,反而招来济王妃的冷眼和皇后的调侃?
她虽年少,如今也才十七岁,可怎么没见过真正的美人——既然以“丽”为封号,她的容颜自然是出挑中的出挑,于是每日晨起对镜梳妆的时候,见的不都是美人么?
难不成济王妃年轻的时候,能比她还好看?
笑话,那么好看,怎不见她入宫来做皇后呢?便是皇后重德不重色,那么美的女子,做个妃嫔,总也好过跟着济王离开京城去当什么王妃罢!
美人一颗心里全是不服气!
可是,待见得济王妃并不爱被人夸美貌,她便觉出一丝微妙的欣喜。
难道济王妃当初,真是被美貌牵累,想做什么事情而做不成吗?世上还有美丽的女人做不成的事吗?
今夜她还打算,看看自己宫中有没有上了岁数的老宫人,她倒要打听打听,济王妃年少的时候,究竟有多美!
丽妃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倒是被身边亲近的怡嫔碰了碰,这才惊得眉眼一震,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