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芳信
清晨薄雾濛濛,浥得青石路砖上也湿漉漉的,一如薄岚之此时潮湿的心情。
在宫门交验了鱼符后,薄岚之登上马车向白龙寺去了。
当年应周玺的要求,方太傅出面遮掩了薄岚之在麟思殿的事,还帮忙将薄岚之母亲安葬在了城西白龙寺后山。
刚出宫门不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薄岚之以为是在避让早市的人群,却听得外面几句低语,接着车夫似乎换了人。
“怎么……”薄岚之刚欲问,周玺突然掀帘上了车。
突如其来的见面,让素来泰然自若的薄岚之心慌不已,面上虽不显,但开口讷讷的一声“陛下”,还是让周玺察觉到了她的紧张。
薄岚之刚想起身拜礼,就被周玺按坐了回去。
“抱歉,不是故意吓你的。”周玺给她解释道,“之前不该在宫内传召的,是我思虑不周。”
一呼一吸之间,薄岚之已经整理好了情绪,低头轻声道:“多谢陛下恕罪。”说着,不动声色地将脚边装香烛的竹篮往里踢了踢。
看着她脚下的小动作,周玺有些不知所措,想好的话卡在喉中欲说还休。
车驾内厢陷入一片沉默,只有车轮行进的辚辚声在空中飘展。
“抱歉。”
“对不起。”
二人突然同时开口,四目相对下,薄岚之咬牙先开口道:“这几年臣在太后身边种种行为忤逆天颜,有悖圣恩。事实如此,陛下若有惩处,臣悉数接受,绝不自辩。”
这几年,太后虽然因周玺在外带兵而有所放权,但中枢高层里亲近周玺的人太后并未放过,期间薄岚之也不乏各种推波助澜,是以周玺才无奈转而从科举入手夺政。
“太后有令,区区一个小宫婢如何能拒绝。”周玺叹息道,“那些事情,没有你太后也会安排其他人去做。如果可以选,我情愿那是你。 ”
这个的回答让薄岚之愣了愣,薄岚之看着他的眼睛,剖白道:“有些事并非出自太后授意,乃是臣主动献策。”
“在其位谋其政,我不怪你。”周玺很坚持。
又是一阵沉默,薄岚之艰难开口道:“为什么?”
周玺没有回答,转而告诉她:“当初你被太后关押,若是我收到消息时当即飞马回京,最多也不过三日光景。但我没有,仍然一路北行而去。真要论起来,我才是亏欠了你。”
“两弊相衡取其轻。”薄岚之轻轻摇了摇头,“若易地而处,我亦如是。”
“若我置于你的处境,亦复如是。”周玺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认真道。
薄岚之心下潸然,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当年,太后在麟思殿发现了我,当即便下令要处死我……”
当时沈太后本就因为周玺的不告而别大动肝火,尔后发现了薄岚之则更是让太后怒不可遏。她原以为亲征才是周玺的第一次叛逆,未曾想原来早就开始有违逆之举。
忿火中烧的太后直接让人立即取了白绫来,要就地处死薄岚之和一众知情人。十五六岁的年纪便在身边偷养姑娘,民间稍讲究些的人家都不会给未成婚的儿子养房里人。周玺此举着实不成体统,太后必须维护天家威严。
彼时周玺远征,方太傅被禁足,薄岚之无可求援。一众哀求声中,薄岚之跪伏在太后面前,大声笑着道喜。
太后问:“喜从何来?”
“陛下此战胜利在望,如何不喜。”
“何以见得?”
薄岚之道:“奴婢听闻‘抗兵相加,哀者胜矣’,今日麟思殿哀声戚戚,陛下若有所知,定然亦有悲声。我军何愁不胜?”
薄岚之刻意断章取义以求关注,但沈太后听懂了她暗示的意思。“哀兵必胜”语出《道德经》,而此节前句字字都是在告诫强者也不可轻敌,心怀悲愤的军队往往可以获胜。
多年以来沈太后严格管教周玺,周玺也如她所愿地事事拱手听命。如今周玺突然撕开乖顺的表象,直接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太后震怒之余,心中也着实暗生出了一丝惧意。她不知道周玺如今到底可以做到怎样的地步。
沈太后处死这些宫人容易,但也会因此让周玺更加愤慨。
薄岚之言称周玺必胜,这被战胜的或许是来犯的敌军,也可以是她这个掌权太后。
太后沉着脸,问道:“你说的是北境敌寇吗?”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薄岚之抬头看着沈太后:“一切都在进退之间。”
“真是胆大妄言!”话虽如此,太后却挥退了手捧白绫的宫人,“全部关起来。”
过了一个多月,一同关押的众人都被分批带走了,只有薄岚之被幽囚了近百日后才再次被沈太后传见。后来薄岚之才知道,此时边关捷报频传,上下皆赞少年英主。
太后拿着搜宫找到的诗文,问薄岚之:“这些都是你写的?”
薄岚之一看,那全是